細細的紅線

1991年，我作為北大登山隊（PUMA）的一員第一次攀登慕士塔格。那次登山打開了我對中國阿爾卑斯式攀登的眼界。我一直對PUMA給我這次攀登慕士塔格的機會心存感激，那時我還不知道慕士塔格和喀什會成為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部分。1998年，我又回到這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爬過六次，五次登頂，一共嘗試過三條不同的路線。這些攀登路線在我那張等高線地圖上顯得那么細小，但是每一條路線都隱藏著無法忘記的時光……

新的大本營

我的確喜歡喀什這個城市。羊羔肉的肉串一到嘴里就像糖果一樣化掉，大碗的拉面管夠，一片片的甜瓜好像來自天堂。

喀什是一個可以和朋友一起在葡萄樹下消磨大段時間的地方，這里也是攀登慕士塔格峰的出發(fā)地。但驅(qū)車離開喀什，很快就進入荒涼的景象，巖石和沙漠一直延伸到深山中。這里的空氣干冷、凜冽、純凈，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就處在柯爾克孜和塔吉克的牧羊人驅(qū)趕著的成群的駱駝、牦牛和驢子中間。

今年，我組隊去攀登慕士塔格的一條新路線?，F(xiàn)在，我得承認，組隊攀登新路線的原因之一是我對傳統(tǒng)路線有些厭倦了，我已經(jīng)爬過四次了。別誤解我，其實傳統(tǒng)路線也是一條偉大的路線—不管是對體力的要求還是對意志的要求。1991年，我作為北大登山隊（PUMA）的一員第一次攀登那條路線。那次打開了我對中國山峰攀登的眼界?，F(xiàn)在，我又回到這里，已經(jīng)爬過六次：五次登頂，一共嘗試過三條不同的路線。

相對于傳統(tǒng)路線，新路線沒有任何技術(shù)難度。事實上，可能技術(shù)要求更少。從雪線到山頂，可以全程使用滑雪板。慕士塔格海拔確實很高，而且天氣變化無常，而這些就是登頂?shù)闹饕系K。這是一座非常好的檢驗登山者適應(yīng)海拔高度能力的山峰。如果你對8000米以上山峰感興趣，可以來這里訓練。不用說，慕士塔格吸引了很多攀登者，每年在山上都有好幾百人。

去年7月，我們沿著傳統(tǒng)路線攀登，可是沒有使用傳統(tǒng)的大本營。我們把大本營建在了一個長滿草的平地上。我一直在找一塊我印象中很適合抱石的大石頭，是的，我?guī)Я宋业呐蕩r鞋去慕士塔格，在大本營附近有很多巨石可以讓人享受攀登的樂趣。噢，那是什么？石頭下面有人的糞便。這本是“我的地盤”。如果我從上面掉下來，我希望下面是軟的，不過可不是因為這個。這一年沒法享受抱石樂趣了，當我在四周查看時，我發(fā)現(xiàn)好多人的糞便。這個令人厭惡的大本營！

攀登期間，一支龐大的德國登山隊在我們的帳篷附近扎營，使用我們的廁所，總是把它填滿。難道人們都不知道怎么正確使用廁所嗎？傳統(tǒng)大本營看起來更像個動物園。不過現(xiàn)在這些都不會擾亂我了。攀登的樂趣之一就是和一大群朋友在一起，和不同國家、不同隊伍交流，我充分享受到了登山的這一面?，F(xiàn)在我在慕士塔格上有很多朋友，不再會感到厭煩。不過，現(xiàn)在我也率領(lǐng)了一支不小的隊伍要集中精力去攻克這座山峰了。

是的，今年我們要找一條新路線，建一個新的大本營，我們是這條新路線上惟一的隊伍大本營很干凈，我們搭起了幾頂圓頂帳篷，一頂放食品，一頂放裝備。我們有很不錯的帳篷廁所和淋浴間，生活真美好，我們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研究攀登路線上而不必擔心衛(wèi)生問題。

不過，登山開始的時候還是有些麻煩。一些人看起來不喜歡從不同的大本營開始攀登。在我們到達前，一些當?shù)厝瞬鸬袅宋覀兊膸づ瘢€拿走了廁所帳。幸虧我們的先頭部隊提前到達，及時發(fā)現(xiàn)，重新固定好帳篷并搭了個新的廁所帳。我不想介入當?shù)厝说氖?，可是很明顯，那些沒法從我們的新大本營獲益的人策劃了這個行動。他們不愿意有那么多人不從傳統(tǒng)營地開始攀登。

裝備是被驢子而不是駱駝馱到新大本營的，這對攀登沒任何影響，只是帶走了一些浪漫氣息?？赡苓@僅僅是我作為一個外國人的觀點，駱駝比驢子要溫和一些。

一次偉大的攀登

下面是新路線攀登的記錄，以紀念那些登頂?shù)娜兆?。我?guī)Я艘粋€11個人的攀登隊伍，除了來自蘭州的袁瑋，其余的都是西方人。我們有五個來自西藏登山綜合培訓學校的高山協(xié)作，后期和廚師是由喀什的新陸旅行社董慶國先生幫助提供的。

這是一次偉大的攀登，我們爬上了Kartamak冰川右側(cè)（或是南側(cè)）的斜坡。

現(xiàn)在我得承認，當時我對這條路線的未知情況還是有些擔心。盡管我們事先做了大量的調(diào)查研究，但是對于C2和C3營地之間的大裂縫和C3到頂峰之間7000米以上的上升還是有些疑慮。我們帶了幾百米的路繩以防萬一，最后沒有用完。路線在移動當中，被覆蓋的冰坡和障礙物總是會發(fā)生變化。我們在C1營地上方固定了100米路繩，制造了一段“完全”安全的路線，這樣就不怕那些隱蔽的暗裂縫了。從大本營到頂峰沿途的風景都很美。

由于擔心裂縫和冰面，我讓向?qū)onathan Sullivan和兩個藏族協(xié)作Aden和Tseping早五天到大本營，目的是為道路掃清障礙并提前登頂。當他們準備向頂峰進發(fā)時卻遭遇到連續(xù)五天的暴風雪，不得不退回了。If anything can go wrong， it will！這是著名的墨菲定律。

7月8日，我從大本營下到塔什庫爾干，因為山上的衛(wèi)星電話壞了。第二天一早我要趕回大本營。前一天我們在6180米的地方建起了C2營地，到目前為止，新的攀登線路都還比較容易。下一步，我們將會看到C2和C3營地之間的情況，從C3營地到頂峰的路線將會和傳統(tǒng)路線基本重合。

前一天，當藏隊隊員在C1營地打算平出一塊雪地來再搭一頂帳篷時，挖出了一個巨大的雪洞，足足有一米多深。我系上繩子下到里面去看看它的尺寸到底有多大，它一直通到融雪層，不過離我們的帳篷還有一段距離。不用說，對于離營地這么近發(fā)現(xiàn)一個裂縫大家都吃驚不已，每個成員都準備用繩子移到C1營地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上面去。

從C1到C2營地的路要沿著一個巨大的冰川前進，它把山體切割成左右兩部分，在右面形成一些破碎的冰原。我們走的中間這部分是個非常非常寬的、連續(xù)的緩坡。當你看到陡峭的冰壁和巖石壁被中間的冰川分割開的時候，一定會感到非常震撼。

Kristine、Urs和我滑雪了。在海拔5050米的地方就可以滑了，到C2營地一路的雪況都非常完美，那兩個人都是很優(yōu)秀的滑雪者，我相信他們瞬間就能從C2營地滑下來。那是種愉快的飛馳般的感覺。

在大本營，我們的餐廳設(shè)在一頂塔吉克式風格的圓頂帳篷里吃飯。這是我頭一次在這種帳篷里，必需承認這是種非常好的結(jié)構(gòu)，尤其值得稱道的是那些尼龍苫布。廚師花樣翻新地做著吃的，不時有新奇的混合食譜，比如早餐會是炸土豆條。法式烤面包配果汁的早餐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行其道。

7月12日，我們五個人(Aden、Jonathan、袁瑋、Urs和Jon)出發(fā)修到C3營地的路，只帶了一頂帳篷。離開C2營地后幾個小時天氣都不好，四周白花花一片，有猛烈的南風，還有暴風雪。

當雷聲忽然在頭上響起時，我們迅速扔掉背包，盤坐在雪里近二十分鐘，祈禱不要被雷電擊中。能見度從400米下降到20米。毫無疑問，我們要冒著雪盲的危險，在鞭子一樣的風中繼續(xù)前行。GPS顯示的數(shù)據(jù)是6800米，我們在一個大約15度的斜坡上，平了一個兩個帳篷大的平臺，此外毫無他法?，F(xiàn)在我們身處冬日仙境。

Urs和我丟掉了負重，祈禱袁瑋、Jonathan和Aden能帶滑雪板上來，那樣就能夠迅速地下降到C2營地。第二天，Urs和我用難以置信的速度回到大本營。接下來的四天山上的天氣都棒極了。這時，隊伍中的其他人至少已經(jīng)在C2營地住了一晚，已經(jīng)適應(yīng)得很好了，其余的人在大規(guī)模沖頂前也在大本營休息了好幾天。

7月15日，除了挪威父子，所有人全部向C1營地進發(fā)。天氣正在好轉(zhuǎn)，先前的寒冷天氣徹底改變了山上的雪況。

在此之前，C1營地的雪又濕又軟。但你在雪地里走時，雪一下子會沒到膝蓋。整座山的雪在慢慢融化，然后一個晚上就又凍上了。C1營地附近都是凍住的硬雪。這種情況很適合穿高山靴走路。但是，在光滑的雪面上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高山靴只提供足夠的咬合力，這么緩的雪坡還是很適合穿滑雪板前進的。

7月16日，全體住在C2營地。夜晚，大雪紛飛，風也變得更強烈，雪幾乎埋了我們的帳篷。但當黎明來臨時，天氣又變得非常完美。

7月18號清晨6點，我們已經(jīng)在登頂?shù)穆飞狭恕Ｎ液蛢蓚€藏族隊員多杰和丹增在前面尋找路線。我們希望Aden已經(jīng)在先前找好路線了，但是由于天氣惡劣，他已經(jīng)在C3營地待了四個晚上，不得不回大本營休息。所以，很遺憾他不能隨我們一起登頂了。

我們繞過沿山體垂直向上的巨大裂縫的右側(cè)低一點的邊緣，這些裂縫位于Kartamak冰川的北部。

我們必須找到一條路穿過這些破碎的冰坡以到達通向頂峰的雪坡，當順著一個巨大的裂縫穿行時，路線還不錯，只是不知道這是否是條正確的路。忽然間，所有的裂縫在海拔7050米時都消失了，我們看到了一條直通頂峰的路，我們卸掉裝備、脫離開繩子，繼續(xù)向頂峰前進。

多杰和丹增在前面不知疲倦地開路，雪又變得又軟又厚。很快我們看到了海拔7277米的衛(wèi)峰卡拉雄峰，它的頂峰也很平坦，需要在遠處才能確切地看到峰頂。最后，一片巖石和經(jīng)幡映入眼簾。成功了！Urs、Ron、Mathew、Leo、丹增和Jon登頂了！

登頂已經(jīng)是下午很晚的時候了，風在耳邊呼嘯，空氣清冷，我們置身在峰頂壯麗的景色之中。短暫的停留之后，我們回到了C3營地。已經(jīng)差不多是12小時的連軸轉(zhuǎn)了，在下降的路上，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條沒有裂縫的更好的路線。登山就是這樣充滿了神奇和莫測，我們期待著下一次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