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犬相伴騎行雪域

我們夫婦曾經流浪一年多，騎著自行車、帶著“兒子”阿強從云南麗江開始騎行，沿途走過西藏、青海、甘肅、陜西、湖北、湖南，然后返回老家廣州。路上的大多數時光是在騎行，也是在生活。滇藏路上，遇到我們一家三口真心喜歡的地方，我們便停下來，靜靜地生活上一小段時間，然后再上路。要聲明的是，我的“兒子”阿強是我們從小養大的德國種牧羊犬。人們常說，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而阿強于我們夫婦來說，它與我們已超出朋友的關系，它是我們的好“兒子”。它先是和我們一起在云南瀘沽湖度過好一段日子，之后伴著我們的車輪一同流浪雪域高原。

因為狗而屢被拒絕

如果你沒養過狗，便很難相信狗有多么通人性。因為住店，我的”兒子”在路上屢被懷疑安全及衛生能力。而事實證明，狗不僅是路上絕好的伴，更可以與人和諧相處。

從麗江出發那天，細雨蒙蒙。我和妻子騎著自行車走在雨中。阿強在我的自行車前進方向的右側靠著路邊，與我的自行車始終保持約一米的距離勻速地小跑前進。我們夫婦倆多年的夢想終于實現了：一起騎著自行車，帶著愛犬，憑著相互的愛、相互的支持和鼓勵，并肩走在地廣人稀的西部高原，開始我們一家三口的流浪生活。

翠綠的森林、錦繡如畫的草原，在我們眼前交替映現。我們騎行，阿強在邊上跟著奔跑，跑得累了，便像個孩子似的耍懶不肯前行，抱它上車，它立著半個身子在車欄外張望不停，遠遠地看到有個小動物在樹林草地上跑過，禁不住狂吠幾聲以做警示。

在到中甸之前，我們一家人都是住在自帶的帳篷里，過的是真正天人合一的生活。阿強跟我們一樣，雖然感覺很累，卻很放松也很快活。可是到了中甸要住店，我們遇到了第一個麻煩，客棧老板不允許我們帶著阿強一起住店，他的理由是怕阿強傷害到其他客人。我一再保證阿強不咬人，才住下來。在我們停留的幾天里，一起住的戶外同仁都很喜歡跟阿強玩。阿強不咬人，它很明白在什么情況下要兇狠，什么情況下要溫順。食物和阿強的體能都補充了，平常在客棧休息的時候，妻子拿鮮肉訓練阿強騰空跳躍撲咬。上天很照顧我們，在中甸的幾天里都是藍天白云陽光明媚，阿強最喜歡我們帶它騎單車去城外的依拉草原嬉戲拍攝，它可以在草地上自由地奔跑翻滾，然后品嘗我們為它準備的鮮美的牛排作午餐。我們在中甸的日子過得像神仙一樣。

在德欽縣城，”兒子”再一次被拒絕入內。我們在飛來寺看中一家有走廊，面對梅里雪山的兩層磚木結構的客棧，但是店主不同意我們把阿強帶上樓，要我們把它關進客棧的雜物房，我們說：阿強很聽話、很懂事，它跟我們在麗江住過很多天的客棧，我們已把它訓練好，絕不會在客棧的任何地方拉屎拉尿，也絕不會咬人。店主半信半疑地看著阿強又伸手摸了它一下，阿強輕輕地搖著尾巴緩緩抬頭看著店主，店主兩邊的嘴角往后往上輕輕地扯了一下。

OK，事情就這樣輕松搞定。在后來的路上，凡要住店，阿強總是在恰當而又關鍵的時候，插入它的表演，也總能奏效。奇怪的是，我們從來沒有這樣教過它。在芒康縣城，細雨朦朧路燈朦朧，我們推著自行車帶著阿強在這小城里轉來轉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肯接受阿強的旅店。這旅店叫“云南會館”，負責人“很給面子”地騰出他的雜物房，扔來一張大紙皮：“狗睡這上面”，接著要了我們30塊錢，剛走出兩步，轉身又扔下一句：“你的狗別把我的房間弄臟了。”我知道”兒子”受了委曲，可是最終它還是用自己的行動改變了店老板的看法，并在我們離開時贏得了他的喜愛。

時刻的保護神

狗的天性是警覺與忠誠。看起來它是在依賴我們，其實在內心里，尤其是黑暗的夜晚在野外露營時，它才是我們真正的依靠，因為有了它，我們可以安然入睡，可以隨意地把家交給它而去東游西逛。可以說，它是我們的保護神。

我們最喜歡騎下坡路，這時阿強長吐著紅舌，兩耳收靠腦后，隨著前腿和后腿快速而有節奏地并攏張開，黑乎乎的身影始終緊隨著我們。聽著兩耳的風聲和急拐彎時車閘皮與輪框的磨擦聲，我們一家三口都感覺非常快樂與興奮。有時，我們停下來佩服地注視著阿強，阿強抬頭不經意地與我們對視一會兒，不用我們說什么，它已感受到了，它回過頭驕傲地昂首環顧四周。此刻，這世界的一切在它眼里都變小了……

現在我們腳下是214國道，原先較平整的柏油路由略帶坑洼的赭紅色的土石路替代，這樣的路面一直到進入西藏昌都地區八宿縣然烏鎮才明顯改觀。傍晚到達鹽井，鹽井鎮坐落在瀾滄江畔較緩的山坡上，鎮子很小。從214國道分出的岔道斜斜地伸向江岸，這條約四米寬的破爛水泥路，就是鹽井鎮惟一的街道。昏暗的暮色下，路兩旁高低肥瘦的店鋪擁擠著散出昏暗的燈光，映照著路面上或呆站或游逛的昏暗的身影，他們昏暗的身影上一對對昏暗的目光呆呆地打量著一身灰土的兩名小個子為啥騎著單車還要牽著條大狗？

我們找了家有院子的旅館，老板娘要我們把阿強帶進房間里，不能拴在院子里。我們太高興了，心想這老板娘真好。

這晚阿強蒙頭大睡，我們卻睡得提心吊膽。到深夜，院子里不停地傳來摩托車進進出出和大鐵桶咣當咣當的聲音，還有濃濃的充滿房子的汽油味。噢，我的天，我們是住在地下加油黑店里。難怪老板娘那么好心要我們把阿強帶進房間里，因為拴在院子里到晚上會影響她的生意。我檢查了一下房間的窗戶，希望危急時能一下砸開讓我們輕易逃生。很失望，窗戶都牢牢地焊了鐵條。萬一發生意外，怎么辦？！太累了，我還沒想好，天就亮了。不過，幸虧這一夜有阿強—我們的保護神在。

由于有阿強的警戒，我們不管睡在那里，精神都徹底地放松，身體得以最充分地休息，體能得以恢復，第二天又精神抖擻地上路。一切都因為有阿強。

一家人的狂歡路

人們都說一個家庭中，只有有了一個孩子才算得上完整。有了阿強的旅程，我便深深地感受到了這一點。有了它，我們的旅程變得前所未有的快樂與充實。

我們從鹽井到第八道班才50多公里，但海拔卻由2900多米升到了約4000米，高度相差太大，我們不是在騎單車而是在蹬天梯，那個累，在路上沒感覺，但此時靠著溫暖的爐子，品著香滑的酥油茶，享受著主人家熱情周到的招待就越發累了。高個子澤仁旺堆似乎看出我們的心思：“你們今晚住在這兒，別走了”。說完就起來到外面去了。我們也跟著出門，放好單車整理行李拴好阿強，把阿強的飯盆拿出來洗一洗，用開水調了奶粉和魚肝油拌著壓縮干糧給它開飯。這晚我們裹著厚厚的睡袋靠著填滿炭火的爐子睡得很香。早上出發前，我們送了一整條煙給澤仁旺堆，一張布達拉宮的照片給他老母親。正要起程時，澤仁旺堆把我們喊住，他找來一個大木筐稍修理了一下，說安在單車尾讓阿強趴上去，這樣阿強沒那么累，我們也可以騎快點。從此，一路上只要不是爬坡，阿強一直趴在單車尾的木筐里坐“臥鋪”。

從八道班到埡口只有八九公里，越往上騎樹木越少越低矮，漸漸地，四周青青的草星星點點的小花消失了，滿目盡是赭紅色的亂石。偶見一兩塊地衣匍匐在地上頑強地展示它的綠色。我們到了紅拉山的埡口。這是我們沿滇藏線進藏以來，第一次騎上海拔接近雪線的高山，雖然埡口不是峰頂，也足以自豪，為以后翻過更高的山峰增添了勇氣和信心。我和妻子登上路旁的一個高坡，肩并肩地極目四周，此時，天際無涯心也無涯。

我們把阿強喊過來對它說，今天翻這山只是往后行走生活里的一碟小菜，將來到了拉薩，你就是咱中國狗輩們的英雄！阿強吐著長舌急速地呼吸著，回頭看了一下剛才上來的路，然后昂首注視著前方的天際……歇了一會兒后，妻子在前面扶著車把，我彎腰抱起阿強把它放在車尾的木筐里，“乖仔，坐，趴下”，簡單的單詞發音，阿強能很快聽明白并一絲不茍地執行。

美好的景色總是不長久，騎了長長一大段路后，頭上一塊烏云遮天閉日地迎著我們過來，接著一個山坡也迎著我們過來，身旁可愛的溪流與我們揮手而別。繼續向前，前面還有更美麗的景色，一路上我們都這樣鼓勵自己。山坡越騎越陡，頭上的烏云越來越厚，隨著一聲轟鳴，天上的水庫終于崩堤了。阿強泡在暴雨中，我側臉看著阿強若無其事地向前跑著，豆大的雨水密集地打在它的眼睛和臉上，它不一會兒就使勁搖甩一次腦袋。它是要把頭上的雨水全甩掉還是對騷擾它情緒的暴雨表示討厭和無奈？

從東達山沖下來的時候，幾次摔跤的原因就是每當急拐彎，可能由于顛簸和車子傾斜度較大，阿強就在木筐里站起來想調整體位，它這一動造成車子突然劇烈搖晃，車把的方向也同時瞬間失控。好險啊……從此，我們在木筐上給阿強加了“安全帶”。

綠藍色翡翠一樣的然烏湖出現在山下的前方。時下正是然烏湖的秋收季節，藍天下綠色的湖水旁寬闊的青稞田一片金黃。我們在開闊、平整的草地建起了臨時的家，也因為開闊，我們的帳篷毫無遮擋，我們的一舉一動人家老遠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不斷有人好奇地想湊近看熱鬧，被阿強一頓“臭罵”都嚇跑了。這晚可累壞了阿強，它好像被誰惹了，從天黑到天亮，幾乎不停地在帳篷外高聲“怒罵”。

到波密后，我們買了輛人力三輪車。早上，我坐在前面當駕駛員，妻子是乘務員，坐在后面貨兜上，阿強是三輪車的發動機，在前面牽著我們跑。阿強很聰明很懂事，它很明白拉三輪車可以讓“父母”省勁不累，可以讓“父母”在城里人們驚訝羨慕的神情面前，為它而自豪驕傲。它喜歡城里人給它贊賞的目光贊賞的話語，喜歡到農貿市場門口等“父母”出來給它一大塊鮮牛肉，然后牽著“父母”到網吧門口旁，邊慢慢享受父母給的帶肉牛骨頭邊守著三輪車和車兜里的肉菜。將近中午11點，它再昂首挺胸地牽著“父母”回家，它知道不能耽誤“父母”做飯的時間，它最愛吃“父母”給它做的牛肉稀飯和摻了魚肝油的牛骨湯。阿強有全身烏黑油亮的皮毛，一疙瘩、一疙瘩隆起的肌肉，洪亮的嗓子，如炬的目光。這一切告訴人們，“父母”對它的愛和它在“父母”心中的位置。

走在路上也可以增加新成員

騎行在路上，享受著有”兒子”相伴的快樂時光。一次偶遇，我們多了一個“女兒”，阿強多了一個“妹妹”，我們開始了一家四口的生活。行走路上，永遠存在無數的可能，也永遠有求知的驚喜。

我們剛到波密的時候，雨季還沒結束。“朝聞佛寺鐘聲而起，夜枕江畔流水聲而眠。”如是日復一日，在門前坐看身邊的景色四季更疊。雨天山巒間云霧飄繞，晴日，放眼藍天下遠處的雪山、對岸的青山、眼前的綠水。耳旁偶爾幾聲鳥鳴，人越覺慵懶。仿佛間，自己變成一片云朵，一會兒靠在青山旁，一會兒飄到雪山上……所以我們決定做短暫停留。

我們給阿強找了臨時代養人，放下阿強的生活費和代養人的工錢，坐汽車經八一轉車到拉薩購物。為了不讓阿強孤獨，我們決定給阿強找個藏族小MM。于是，幾乎每天都到買賣蟲魚花鳥貓狗的太陽島去刨。

很多天過去了，一無所獲。那天上午，我們在拉薩街頭的一角看見兩個磕長頭來拉薩朝佛的藏民，他倆臟兮兮地坐在地上，身旁趴著一條小狗。我們連忙走過去，坐在地上的一個藏民把他的一只小狗高高地舉在我們面前，哦，他們要賣狗。這下我們的興趣來了，怎么只有一條？那藏民看出我們的心思，他把身邊一個臟兮兮的化肥包裝袋底朝天地抖出一窩小狗。我的媽，小狗多得令人眼花繚亂。

那時我們都不會挑什么才是藏獒，更不用說找一條牧羊犬和藏獒的混合品種。這時，一只特別精神的小狗總是在我們面前爬來爬去，我順手把它提起來，烏黑油亮的皮毛，胸口很扎眼的大大一撮白毛。把它放回地上，它馬上翹起尾巴很調皮地逗它的小伙伴玩。我們問那藏民他倆和小狗是哪里來的，他們說是從山南地區來的，他倆基本不懂普通話。我憑直覺感到這是好狗，馬上讓妻子付了錢抱了它離開。這小狗就是淘淘，它隨原主人磕長頭來到拉薩，蒼天讓它在這一天這一時刻遇上我們夫婦，這是緣分，是天意。

我們帶著幾大箱東西帶著小淘淘返回波密，阿強為家里多了一位成員而特別高興。它每天逗著小淘淘玩，小淘淘野性大，總是真牙實爪地撲咬阿強，阿強很有大哥哥風度，每每讓著它。每隔兩三天，我們就燒一大盆熱水為淘淘洗澡，兩周后才把它身上的膻臭味徹底洗掉。

整個冬季，阿強每個晚上都在門外它的崗樓里值班，而淘淘卻趴在妻子的臂彎從被窩里露出小腦袋輕輕地打著呼嚕。我們經常騎車帶著阿強和淘淘到處東跑西轉，每到一個村口，該村的狗們從四面八方圍攻過來，它們都是和內地一樣的那種土狗，瘦小精乖。看見阿強彪壯的體型，誰也不敢靠近，好像都曉得“好漢不吃眼前虧”。因害怕阿強攻擊，它們三五一群地站在遠處互壯虛膽，夾著尾巴底氣不足地叫喊著：“別過來，我們不怕你。”

騎行本身給我們帶來了很多奇跡，而一雙狗兒女更是給我們的行程增加了更多的神采，讓我們的騎行之旅每一天都是新的。

帶著“兒子”騎行西藏的經歷，讓我們感覺到西藏去并沒有什么上天堂下地獄的大不了。只要有一點時間，不需要很強壯的身體，更不需要什么“勇氣”、“毅力”，需要的只是放松的心態，哈哈，就像我的“兒子”阿強、女兒“淘淘”，隨處安心隨處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