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正走在通向Garibaldi湖的“之”字型盤山道上,45升的大背包里,睡袋、睡墊、干糧、水、零食像大山般壓著我纖弱的肩膀。這看似自虐的Backpacking使得我步履蹣跚搖搖晃晃。虎跳峽有29道拐,Garibaldi湖的徒步路線據說有23個“之”字,蜿蜒綿長九公里,海拔上升800余米。我不知道徒步的終極境界是否是:越背越重,越行越遠,越登越高。當徒步成為一種習慣,你就會不由自主地向著這樣的境界慢慢靠攏。
Garibaldi湖的湛藍在西海岸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是如此的富有生命的節拍。她晶瑩而透亮,閃爍著招搖的熒光。如果說Joffre湖那種粘稠的藍色是類似于優雅成熟的少婦,那么Garibaldi湖就還僅是個20出頭的任性女子,長發一甩,眼波流淌。湖的周遭雪山環繞,近在咫尺的是陽光下熠熠生輝的Sphinx冰川、Garibaldi雪山,遙望遠處有著名的Black tusk(黑牙峰),對著天空呲著黑黑的獠牙。這群勇士將Garibaldi湖愛憐地圍在中間,獨享世外桃源的清幽。
美得無法呼吸
在溫柔的Garibaldi湖邊觀望Black tusk時,它顯得乖巧奇異,驕傲地突起在群山之上,看不出幾十萬年火山冰川造就的奇跡。只是換個角度它就形狀各異,像是一個小動物調皮地露出黑黑的牙齒。

進軍Black tusk的路大部分并不艱險,但景致多變,半日工夫宛如走過四季。春日的幽綠叢林,是剛走出Taylor Meadows時候的情形。漫山野花從左面的山坡上傾瀉而來,那流動的雪白、淡紫,混合著暗紅與明黃,像一個巨大的調色板不小心翻落,幾乎把那五彩斑斕落英繽紛濺了你一身。向右邊望去,在叢林的間隙中發現了湛藍的影子,那是安寧如鏡的Garibaldi湖,襯著這半山的花,美得讓人不能呼吸。
當我們踏進群山之間的一片小平原,就感覺盛夏妖嬈而至。野花流淌漫過你的腳,成了一片花的海洋。我們如葉葉扁舟,踏浪而行。無意間回頭,卻突見身后不知名的雪山傲然屹立、遠處的林、咫尺的花,以及深藍色的高遠的天,形成一幅絕美的圖畫,把眾人都看得呆了。
徒步路上,一心向前是你永遠的宗旨,卻經常會有這樣的回頭,發現最美的一剎那在驀然回首溫柔處。此情此景讓眾人都多歇息了好長時間,才孔雀東南飛似的戀戀不舍而去。
黑木崖一統江湖
走出花海登上山脊的景色如同荒涼的深秋,植被逐漸低小,燦爛的陽光直射過來,左右均無遮擋,很快就汗如雨下。一小時后,到達Black tusk腳下,此地已全無植被,沙石堆中白雪皚皚。放眼回望,但見右邊的Garibaldi湖是花團錦簇、春意昂然;中間是枯木寒水襯著高原草甸,Black tusk湖像是經過了一場劫難,只留下了能見底的那么兩潭水,一邊淡藍,一邊褐黃;左邊的Panorama山脊上則是冰川白雪銀妝素裹,好一派北國風光。上天讓三種截然不同的情調在視線里同時出現,也難怪Garibaldi地區是徒步者們一再光顧的勝地。
這時候仰頭再看Black tusk,整個世界只剩下了黑白兩種顏色。裊裊煙霧中,黑色的火山巖冷峻而殘酷。二十多萬年火山冰川的沉淀在它的腳下,使得它高高在上,傲視群山,此神秘詭異,像極了東方不敗的“黑木崖”,頗有“黑牙(崖)一出,誰與爭鋒”之勢。

向Black tusk進軍的道路異常崎嶇,迎飛沙走石,踏冰川白雪。我們揮舞著登山杖,三只腳而行。還時不時需要雙手撐地,以避免從松散的沙石上滾落摔倒。愈到高處,愈是狂風大作,氣溫急劇下降。到達Black tusk的周圍,我等已被凍得兩股顫顫,頭腦麻木。可見這“乘風歸去,高處不勝寒”之地并不如想象中的浪漫。
近觀這Black tusk形狀像一個巨型的煙囪,欲登其頂,只能通過中間的一條幾近垂直的小道,需攀巖之絕技方可。我并不認為那是一條真正意義上的Trail,似乎是攀爬的人多了,漸漸正在形成一些像腳印一樣的梯子。有勇敢者已躍躍欲試踏上了征程,手腳并用,如壁虎爬行,形容艱難。石子滾落,后面的人需要帶上頭盔方可保證安全。更有先行者已經上了絕頂,正享受“一統江湖”的快感。
我在這時候停下來,放棄了繼續前行。在無情的狂風中,我站在山雨欲來烏云蓋頂的山脊上,仰望高聳入云的Black tusk。有人說,它是屬于看一眼少一眼的人間絕境,是否是因為每上去一個人,踩落幾塊石頭,漸漸就挖空了它的心臟?終歸有一天它會從中間坍塌?我沒有繼續往下想,只是告訴自己這一次的徒步,垂直拔高到2315米這個點結束了。
靠在Black tusk的腳下,我感受著天空、大地、風云,以及數十萬年的沉積從四面八方的貼近,在一種融進自然從此地老天荒的幻覺中,竟感到一種奇異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