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9月29日,古都西安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連陰雨。國慶節就在眼前,許多人都在忙活著計劃長假怎么過。82歲的石興邦也在忙活,不同的是他在忙著聯系一些文物旅游界的老友,為即將在寶雞舉行的一個學術研討會做準備。
當天下午,當本刊記者進入石興邦的辦公室時,他正在打電話,一口地道的陜西方言。“喂,你是XX嗎?我是老石,西安的老石啊,哦,打錯了……”
放下電話,老先生笑了。“你看,我這腦子,一個數字記錯,就打錯電話了。讓人家還把我說了一頓。呵呵!”
老先生很豁達,兩次打錯電話,他歸結于自己記性不好。但在之后接受記者的采訪時,老先生對數千年間親歷的許多重大考古事件卻記得清清楚楚。
難忘半坡考古激情歲月
石興邦是陜西耀縣人,生于1923年,他的考古生涯是與新中國的歷史同步的。
1953年,石興邦帶領陜西考古發掘團到西安地區做調查研究。1954年到1958年期間,他擔任由中央文物局。北京大學。北京考古研究所聯合舉辦的考古訓練班第三期總輔導,訓練班選在陜西省西安市東郊的半坡一帶實習考察。此時他的工作單位雖然是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但他相當多的時間卻花在西安半坡的考古工地上。
半坡遺址的發掘和半坡博物館的成立,是秦俑坑發掘之前陜西最引起世界矚目的考古事件。而正當而立之年的石興邦也因負責半坡遺址考古發掘而馳譽遐邇。石興邦告訴記者,在此次考古發掘中,有兩件東西的發現令當時的考古人員歡呼驚奇的場景至今還歷歷在目。“有一個完整的土木建筑的房子倒塌后被深埋地下,當考古隊員發現時,倒塌的房子還是最初倒塌后的樣子,一點都沒變動,保存得非常非常完整。那可是史前人類建造的住所啊!”回憶至此,老人滿臉的陶醉。“還有一小罐罐小米,出土時幾乎所有在場人都噴嘖稱奇。剛發現罐罐時,大家都非常好奇里面會是什么東西,打開一看竟然是小米,和現在的小米一模一樣,只是米瓤已經沒了,空空的殼子,這些東西對后人研究史前人類生活狀況都是非常珍貴的實物資料”。
1984年,石興邦第二次被陜西省領導從北京要回到陜西后,開始扎根故土,潛心于民族悠久歷史的探尋。從那時起,石興邦就一直在陜西省考古研究所擔任領導,坐鎮指揮全省的考古發掘工作。特別在1984年到1987年,石興邦先后主持和負責了秦始皇兵馬俑二期發掘工作和舉世聞名的法門寺地宮發掘工作。這些重大的考古發掘,都凝聚了石興邦的無數心血。
感嘆佛指舍利面世一刻
法門寺地宮的發掘,是石興邦終生難忘的諸多大事中的一件。
1987年,位于陜西境內的法門寺一座寶塔倒塌。時任陜西省考古研究所所長的石興邦立即帶領考古隊前往進行保護清理。
1987年2月28日,考古隊正式清理塔基。4月3日上午10時許,覆蓋地宮天并的方形石板(已成碎塊)被移開,一柱微弱的手電筒光照亮了千年的黑暗,而回報這微光的是封閉了千余年的金碧輝煌。1987年5月4日,地宮文物清理工作結束,進入整理階段,開始依次打開置于后室正中部的八重寶函。5月5日凌晨。打開了純金四門塔,露出了塔座銀柱上豎立的白色如玉的管狀物,與地宮真身志文所記述的佛指舍利相符。令人稱奇的是,佛指舍利面世這一天正是舊歷四月初八——佛誕節。
時至今日,石興邦仍難以掩飾激動之情,兩只手非常夸張地伸開,給記者比劃著當年的發掘情景。
考古人員在清理塔基時發現有地下密室。在準備打開密室石門之前,法門寺的法師先進行了一番誦經祈禱。打開一道石門后就發現了現在的地宮。“當時打開地宮石門后,發現地宮內共有三個室,后來被稱作前殿、中殿和后室。三個室內都放著許多東西,之前有記載說這里有東西,但不知道具體怎么擺放,所以先往外清理。那時,大大小小的寶貝一件件往外挪時,在場的所有人員都是干勁十足,有時甚至連夜清理,大家也沒有怨言。佛指舍利是在后室中發現的。”當時,考古人員發現后室地下有個坎,挖開后里面埋有一個鎦金的盒子。放置得這么奇怪肯定是很重要。整理時打開這個盒子,發現里面有個小小的玉石棺材,里面裝著一節長約6厘米、粗約3厘米的青黃色管狀物。當時在場的另一位考古學家激動得大喊“不得了,佛指舍利!”
“當時出土的東西大到幾百塊(組),小到幾千件,那真的是叫壯觀!發掘出了釋迦牟尼佛祖的一節指骨,同時讓佛教界所指的佛祖陵地所在得以面世!”石興邦連連發出這樣的感嘆
文物保護是第一
在陜西的考古發掘歷史上,除了半坡遺址和法門寺地宮,秦俑坑發掘則是陜西另一件最引起世界矚目的考古事件。
1984年,國家決定重新開始對秦始皇兵馬俑整理發掘,在此次被稱為秦始皇兵馬俑二期發掘工作中,石興邦兼任考古隊隊長。“考古工作確實很辛苦,為了發掘秦俑,大家拿著小刷子,小鏟子,一點一點地干,我們20多個人用了兩個多月時間,共發掘了100多平方米,現在秦俑1號坑中間部分的大量車馬俑就是那時挖出來的。剛出土時有的俑還是彩色的,據說現在都掉色了!”講到這些,石興邦很是惋惜。
不久前,有媒體刊發了有關“百年后兵馬俑會變煤坑”的報道。對此,石興邦說,其實文章中專家的一些說法也是有科學根據的。他認為。現在隨著西安知名度的提高,前往兵馬俑參觀的游客會越來越多,帶來的細菌也會越多,這肯定對秦俑有損害,出土的彩俑顏色變淡就是事實存在。所以應該在觀眾和文物之間采取一些防護辦法,盡量減少人和文物的接觸。
石興邦對文物保護有自己的看法。“保護是第一位的,保護好了,什么時候發掘都可以,現在不保護,到時候還能發掘什么啊?”他說,看到或聽到一些工地施工將文物損毀,真的令他很難過。近年來陜西經濟大發展,省內建筑工地開工較多,對于這個隨時都可能挖出古跡的文物大省來說。必須采取節制措施,不必要開挖的不要開挖。特別是在古代文化區內,一定要節制開發使用文化土地面積。
發掘乾陵是暮年的愿望
石興邦與文物考古打了一輩子交道,至今熱情依然未減。盡管已經是日2歲的老者了,但他說此生還有一大愿望沒有實現,那就是發掘乾陵。
上個世紀70年代初期,李瑞環同志到西安考察時曾對陜西提出兩項任務:第一,整修黃帝陵;第二,發掘乾陵。到目前,黃帝陵整修已經快完工,發掘乾陵則成了石興邦的進入老境之后的一大愿望。石興邦認為,乾陵是唐高宗李治和武則天的合葬墓,如果發掘,它比秦始皇兵馬俑更能引起世人的矚目。
2005年7月,在《中國國家地理》上有人發表文章說:發掘乾陵的各種條件都具備了,時機也成熟了。40多年來,考古界在對南唐二陵、明定陵、法門寺地宮。秦公大墓的發掘中,已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造就了一支高水平的專業隊伍,完全能夠勝任對乾陵的發掘工作。一份由陜西省政府組織、由眾多科學家參與撰寫的幾十萬字的《唐乾陵發掘計劃》指出,乾陵具有全國其他帝陵目前都不具備的科學發掘的五個條件:知道主墓室的位置,且準確無誤,一打就開;內藏豐富且證明沒有被盜過;花重金撰寫的發掘方案,和經多方考證的征求意見稿;幾十年不間斷地上書中央,已引起高度重視;可以證明帝陵正處于損壞之中,而要立即進行搶救的資料。
但由于種種原因,目前乾陵發掘對石興邦來說還是個夢。面對記者關于“發掘阻力”的提問,石興邦不愿意多談,只是說自己個人觀點是應該開挖,因為即使是深埋在地下,文物還是在繼續受到損害。開挖乾陵其實也是對乾陵的保護。提及此,老人感嘆道:“我這輩子等不到了,只能看后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