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 化
雪白的臺布襯得剁椒魚頭鮮紅,配上日本豆腐的金黃,真是一幅好圖畫。工作了一天,能 夠坐在柜機清爽的涼風一上,喝幾杯冰凍啤酒,也實在是一種不小的享受。我自然感到十分 愜意。朋友不斷地講著各種風花雪月的笑話。在這盛夏燥熱的夜晚,這些玩意總能令我性欲 亢奮,遐想聯翩,我自然要發出陣陣愉愉的笑聲。
不覺兩人已各干了一瓶啤酒,在那3%的酒精作用下,我的頭已經有點微暈。漂亮的服務員 又送上一般碧綠的蒜茸生菜,朋友也不失時機地加點了兩支啤酒,看來是準備大干快上了! 我覺得膀胱有點發脹,只好先上洗手間去釋放內存了。
當我回到座位上時,發覺多了一上人,朋友連忙介紹:“這是我醫院的同事衛醫生,博士 。”我也趕緊起身,矜持地握手致意,并請他自便。朋友和衛博士談起了他們醫院的事情, 我自然是毫無興趣,只好無聊地望著窗外來往的人流,他們大多是南下打工者。在副熱帶低 壓下,南方的濕熱天氣實在難擋,只好乘夜出外納涼,由于無風,外面也好不到那去。
柜機的冷風正好掃到我的身上,看著窗外的人流,一絲絲優越感也在我心中升起。我拿起 酒杯喝了一大口,看到博士已沒有了初來時的拘束,彎曲的頭發自由地向四周長著,原來蒼 白的臉上也現出紅暈,燈光映射在無邊眼鏡上,使他的眼睛顯得特別明亮。博士左手握著酒 杯,右手在空中揮舞,正激動地和朋友探討著民主政治。哦,進展很快嘛!已經從醫院的一 沒事升華到了國家大事。
我好歹也讀了十幾年書,對于民主、人權總有些說不些、道不明的興趣,我想這大概也是 中國讀書人的通病。我不由得往前湊了一湊,只聽博士說到:“美國的《獨立宣言》應該看 看,看了你就知道什么是民主。”博士明亮的眼光掃視著朋友和我。我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問 到:“不知哪里有這本書?”“我有!還是原文。”博士自豪地說到,并將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哦!”我的語氣難免有點失望,心里直后悔原來怎么不好好學習英文。我連忙起身給博 士把酒滿上。博士滿意地望著我說:“謝謝!盧梭的《民約論》也應該看看,看了就知道什 么是人權!”博士一臉圣潔,眼里流動著真誠。“天賦人權,人生而平等。”博士激動地看 著我。
柜機的冷風又掃到我的身上,我汗不能出。我趕忙避開博士的眼光,望著窗外的人流,剛 才的優越感也變成了絲絲愧疚。我不自然的挪了下座位,然后拿起酒杯對博士說:“來!我 敬你一杯!”
回到家已深夜2點,雖然喝了四、五瓶啤酒,但也一時難以入睡,我輾轉反側地想著盧 梭、孟德斯鳩、馬克思、鄧小平。也不知何時才進入了夢鄉,我夢見博士當上了總統。
一陣鉆心刺骨的疼前使我脫離夢境,要命的牙痛搞得我滿頭大汗,看著臥室空調的扇葉還 在無力地擺動,我決定盡快到醫院去看牙。
一大早趕到醫院,卻只掛了個牙科8號。居然沒有掛到一號!這令我多少有點失望,但8號 也很吉利,多等一會也值。牙科診所外已坐著幾個人,門口有張桌子,上面放著4本病歷, 我知道這是在排隊,于是將病歷本也放到了桌子上,當然只能是第5了。透過門上的玻璃我 看見診所內有三個醫生,正在忙碌地工作,而其中一個竟然是衛博士,一股推門而入的沖動 使我的右手抓住了門把,但一想到昨夜博士暢談民主社會秩序時圣潔的眼神,我不由得松開 了手,回到了走廊邊的座位上。很快就有病人走出診所。“4號、5號進來!”護士的聲音雖 然冷漠,但進入我的耳門時,卻令我十分愉悅。我估計再過半個小時就輪到我了,我有種掌 握了未來的感覺,似乎也明白了博士所描述的民主社會的秩序,有種莫名的自豪感在我心中 升起。
我站了起來,悠閑地看著博士的牙保健宣傳欄,想著什么時候也來找衛博士洗洗牙。門 牙上的煙漬實在是太難看了,令我泡妞都沒信心。或許干脆把煙酒戒了,煙酒過度,深夜不 眠,難免陰虛火旺,牙痛口腫。
“6號、7號!”護士的聲音機械而冷漠。一看表,又過了十幾分鐘,我心里暗暗高興,看 來我的預測還是比較準的,再過十幾分鐘就會輪到我了,九點半前可到公司上班。門窗內博 士忙碌的背影漸顯高大,我仿佛看到了民族的精英和國家的未來。
“把洗牙的保健作用看完就差不多了。”我又回頭望著墻上的宣傳欄,胸有成竹地等著護 士叫號。整個宣傳欄的文章都看完了,雖然不斷有開關門的聲音傳來,卻始終沒有聽到護士 的叫號聲。我覺得有點不對勁,連忙向門口走去,正看見一人手拿病歷本推門而入,護士和 博士都熱情地招呼著病人,我知道這人肯定沒有排隊,我想博士也一定知道。看到博士為半 躺在牙醫床上的病人診治,我心里涌動著憤怒,我想抗議,但又不知該向誰抗議?我只好茫 然地站在那里。
牙最后還是看好了,應該說博士的醫術還不錯,動作麻利而輕柔,不像其他醫生那樣,讓 我總感覺他們是在蹂躪我那可憐的牙。不過,走出診所已快到十二點,早飯沒有來得及吃, 而昨是的剁椒魚頭和日本豆腐恐怕也早已進入大腸末段了。腹中空空,饑腸漉漉,班是沒班 上了,得趕緊填飽肚子。
不知是不是鬼使神差,我又來到了昨晚聚會的南方小酒館。吃了碗白繼后,肚子不餓了, 腦子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出診所時,博士關切地叮囑:“復診時直接來找我,不用掛號。 ”望著博士昨晚的座位,又想起博士昨晚的宏論:“除了分權制約權力外,還要提高權力持 有者的素質,才能防止濫用權力 。”柜機的冷風又吹到了我的身上,我感到一陣燥熱,唉! 民族精英們!唉……中國的民主!
站在正午灼熱的陽光下,我回頭望著熟悉的南方小酒館,不知為什么總感到有點陰森森 的。腦海里涌出一堆雜亂無章的東西:民主、專制;納粹、人權;博士、總統;幕尼黑啤酒 館、南方小酒館。我身上感到陣陣了寒意,趕緊逃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