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與夢飛行

王敬波

渴望自己能像鳥兒般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飛翔，是人類亙古的夢想。隨著歲月一天天流逝， 我們一天天長大，夢想逐漸變淡，失去了原來斑斕的顏色。每天同對著灰蒙蒙的天空，灰撲 撲的街道，或為了生計，穿梭于城市鋼筋水泥的森林之中，或盯著電視屏幕，打發閑暇時光 ，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抬一抬頭，凝視深邃的天空……

法國導演雅克·波林用他的《鳥與夢飛行》，再一次輕輕撥動我們心中的幾乎泯滅的暢想 ，使我們恨不得伸出手來去觸摸，去感覺，你不由得感慨，世界，原來還是如此美麗!

透過鳥尖的眼睛——世界如此絢爛

《鳥與夢飛行》幾乎拋棄了“語言”這一重要的電影元素——就像《辛德勒名單》拋棄了 色彩一樣——全片只有寥寥幾句解說詞，它用極至的美沖擊我們的視網膜，語言成為多余。 開篇以澳洲音樂鬼才Nick Cave一首溫暖而略帶感傷的情歌，其間以Newage手法混入鳥群展 翅的自然之音，未加修飾卻與鋼琴之聲渾然天成，在寧靜、蔚藍、深邃的天空下，鳥類的遷 徒開始了，有時候，我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片中那臺奇妙的攝影機仿佛正透過鳥類的眼 睛，帶我們飛翔、俯瞰……山川、田野、河流、湖泊、森林、大海如夢幻般掠過，四季在眼 前交替，緯度在不停穿梭、變換：白雪皚皚的北極，雪雁如仙子般起舞；大海奔騰，無邊無 垠；東南亞田緊中，孩童駕著牛車緩緩駛過，白鸛悠閑自得，遠處，天鵝成一字形飛來，低 飛在碧綠的稻田上空，好一片田園景象；印度，霧靄中的巴拉特浦，昔日土王的狩獵場，仿佛是鳥類的秘密樂園；晨曦中，紐約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囂，自由女神默默地目送著加拿大 雁結隊遠行，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荒蕪的美洲西部，野馬狂奔，加拿大魁北克風暴岬，數十 萬雪雁集結，浩浩蕩蕩飛往北極；南極島上，修理鵝紳士般列隊行進，凝視大海；撒哈拉沙 漠之中，白鵜鶘在無垠的沙丘中隨熱氣流上升，遠遠的，乞立馬扎羅山脈在云端若隱若現； 每年冬季，丹頂鶴到來，韓國、日本北部的肅穆景致，往往會因它婀娜曼妙的舞姿而活潑生 動起來。

音樂就在那里，就像光線一樣自然。沒有人工痕跡，沒有刻意詮釋，讓鳥類遷徙的旅程理 深入，意義更深遠。lean-philppe Audin的大提琴使你感覺到鳥類遷徙的巨大毅力，他用鳥 兒震翅的聲音當作節奏，保加利亞的女聲四重唱低沉深遠，五個童聲合唱帶有一種焦灼緊張 的意味，給人一種心神不定的感覺，A Filetta合唱團的擬音吳現鳥類奮力前進時的艱辛， 他們不停的喘息聲具有震撼人心的張力(吟唱電話簿都會感動我們!)，而Robert Wyatt的主 唱的《大地的主人》大氣而凝重，如夢如泣，制作人Bruno時而已北歐民歌清亮悠遠的氣質 加深侯鳥回歸的優雅意象，時而用福音合唱贊頌鳥類飛翔的壯麗景象，在象征的世界中—— 大和睛槭林如油畫般絢麗，紅、黃的色塊延伸至天際；水面倒映著白云和潔白天鵝的身影； 火紅的夕陽中，沙丘雁遮云閉日，海鷗一個接一個從懸崖跳下，黃鰹鳥表演著百步穿場的功 夫，利箭般刺破水面。仿佛之間，我們在疑惑，是我們在看鳥，還是鳥類在俯瞰我們?所有 這些絕美的和諧音符，無不表現出對神秘大自然的溫情與崇敬。

愛——永恒的主題

開頭：小男孩剪斷束縛灰雁的漁網，目送它遠行；

結尾：小男孩沖向岸邊，迎接灰雁的回歸。

有什么樣的開頭，就有什么樣的結尾。愛的細節充斥著每一禎畫面，無論是歐洲是田野， 還是遙遠的世界屋脊，都有慈祥的老婦人給遷徙的鳥兒喂食，藍天白云下，同樣的慈祥與關 愛!北極的冰天雪地中，大天鵝時而成雙成對，交頸呢喃，時而翩翩起舞，優雅輕盈，宛然 華爾茲的舞步；亞馬遜流域茂密的樹林中，金剛鸚鵡恩恩愛愛，好一幅動人的畫面；南極大 陸，企鵝并肩眺望著大海；北美洲，雪雁展翅，直立于水面，傾訴愛的衷腸；每到春天，小 鳥誕生，它們從母親的書籍翼下探出頭來，嗷嗷待乳，多么溫馨……但是，北極的春天畢竟 太短暫，它們哪里知道，艱難的遷徙正等著它們?

為了拍攝如此攝人心魄的愛與美的畫面，沒有巨大的愛心是無法想象的!

——四年、600人、175個國家和地區、6支攝制組、300多趟海外……

——460公里長的膠片!240個放映小時!濃縮在94分鐘里展現在我們面前。沒有巨大的愛心 ，任何能夠完成如此史無前例的壯舉?!

冒險之旅從冰島南部保護區斯克魯都島開始——鳥不會眩暈、沒有恐高癥，而攝制組必須 和鳥一樣處于失重狀態，自懸崖俯瞰，在天空飛翔、御風而行。為了使鳥類的母性轉移，以 建立與鳥在的收養關系——銘印!在北諾曼底，小鳥尚為孵化，便開始和它交談，所有的工 作人員永遠身著黃衣，以利于鳥群辯識，號角響起，是鳥類重新聚結的信號，他們日夜陪伴 著鳥群，與鳥共同生活、睡覺、奔跑、游水、然后飛翔!時刻留意它們、猜測它們的心思， 尊重鳥類的習性，當鳥群開始遷徙時，他們尾隨其后……為了電影中的一分鐘，他們在撒哈 拉沙漠整兩個月時間，經歷了輕型飛機幾次墜落；為了電影里的一分鐘，他們在兩個月才有 一班船的南極，每天步行8小時，去捕捉信天翁的蹤跡；為了電影里的一分鐘，他們在亞馬 遜河華獨木舟朔河四天，登上四十英尺高的樹冠，把五彩斑斕的金剛鸚鵡收入影片之中，為 了電影中的一分鐘，他們必須忍受零下四十五度的嚴寒，必須忍受四十五度的酷熱，繞著地 球四年，除了電影工作者，還有鳥類學家、飛行員、飛機制造者、技師、他們努力接近鳥群 ，與它們掠過地面、水面、最后飛入群鳥最遼闊的領域——天空!

無法想象，多么偉大的愛與夢想才能促使他們實現如此偉大的冒險。

生存與承諾

鳥的飛行是個關于承諾的故事——歸來的承諾。歷經危機重重的數千哩旅程，只有一個目 的——生存。候鳥的遷徙是一場生命的搏斗。

北半球的春一在，候鳥展翅啟程，飛往北極出生地，有些是不舍晝夜的疾行軍，有些則分 階段朝著遙遠的目的地奮力前進，它們穿梭在不同的緯度之間，靠太陽，星星辨別方向。

滔滔大海中，遠航的軍艦甲板上歇一歇腳，把頭埋在翅膀里美美的睡上一覺；轟然倒塌的 冰山過后，浮冰捎帶上一程；或頂著喜馬拉雅山的強風，忍受著嚴寒和飛雪，或隨非洲撒哈 拉的熱浪盤旋上升，但是，北極之地，春天總是那么短暫，稍縱即逝，在片刻的溫馨和寧靜 之后，北極地帶進入永晝，秋季的遷徙又一次開始。剛剛出生不久的小鳥，還在蹣跚學步， 還是那么笨拙，立刻得準備著一生中的第一次遠行，雖然前途是那么不可預測，歸途是那么 遙遠無期，但它們義無返顧。

南極大陸，陸塊擋不住南冰洋的洶涌澎湃，鳥類卻能在強風中筑巢，甚至長年盤旋，只偶 爾降落歇腳，企鵝隨洋流而來，經歷1000公里的旅程，也只為一個生命的承諾。

但是，承諾是何等艱難!除了大自然的嚴酷之外——

沖天的黑煙囪、廢棄的油污、獵人的子彈、以及捕鳥人的鳥籠!

亞馬遜河，當我們還沒有來得及為鸚鵡逃出鳥籠歡呼，天上兇狠的鷹隼早已虎視眈眈…… 但鳥類的飛行沒有停止，為了一個永恒承諾，生命的承諾，它們不會停止飛翔。

地球不是人類獨有，鳥類也是生靈，我們又該怎樣承諾呢?為了一個永恒的生命的承諾， 鳥類的遷徙跨越了億萬年的時空，它帶著人類的夢想，從亙古的時代，直到未來、直到永遠 ……

我不禁想起這樣的詩句——

我們來世

將不再為人

而是兩只

高飛的雁鴨

飛越眩目的雪山

海洋河川

山嶺和白雪

我們將遠離紅塵人世

仿佛從未降臨

[附]幕后花絮：

《遷徙的鳥》，香港譯作《鳥與夢飛行》，臺灣譯作《鵬程千萬里》。

*制片Jacques Perrin此前拍攝過《昆蟲世界》和2000年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的《喜 馬拉雅》，他本人也是演員，在《天堂電影院》中飾演中年托托，并因《半個男人》一片獲 得1966年威尼斯影帝。

*片中那個身陷泥沼的小鳥，其實是陷在一堆巧克力醬中，并沒有為片捐軀。

*和候鳥有約的那個金發小男孩是劇組一個工作人員的兒子。

*手持獵槍的獵人是真的獵人，他們因為本片對他們的丑化而提出抗議。

*小企鵝因為沒有父母的照料而被老鷹生吞，這個鏡頭是真的。

*拿糧食喂候鳥的老太太是劇組現場找的路人。

*那個落單的小鳥最后并沒有被螃蟹吃掉，而是讓工作人員救回家了。

*當有人問制片人最困難的拍攝是不是在喜馬拉雅山時，他回答：“最困難和耗費精力的 是各國出入境的行政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