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廉俸之外不取一文”,曾文正公自警自勵之言,讓人佩服與欣羨。然到咸豐四年之后的曾國藩,人予百五十金退百金,留五十金,還慨嘆讀書人之苦,家庭之累,當官之窮,同一人前后風格迥異??雌淙沼?、書信,諸篇所記的拿金銀及高檔藥材送家饋友,想來別有況味。
讀完《傅斯年全集》,知先生在柏林讀書期間,每每向陳寅恪先生借錢度日,遍見窘態。在給胡適先生的書信中,他謙稱國外讀書鮮有長進,為生計所困,難有心思向學。后來,傅、陳兩先生專業一致學問卻殊途,單就學術心態而論,出身于大戶人家的陳寅恪先生學問確實做得優裕寬松,這恐怕是日日為生存發愁添壓的貧寒學子難以企及的。
所謂“吃飯哲學”,不外乎是指衣食無憂之后,素淡二、三人之學問的一種底子。底子厚,心里清潔,學問類似于玩票,不顯仄狹,純粹文章,鉆得深,拓得寬,一以貫之,碩果累累,大家即成;底子薄,為稻粱謀,苦行僧式的做作,心煩氣燥,柴火氣味濃重,煙霧彌日不散,生計尚可,與真正的學問到底隔得遠,且喧嘩的成分多,口號式的分貝高,自落俗套。這兩種學術樣態,也是奈何不得的。曾國藩的感嘆,傅斯年先生的“不長進”,應是有由頭的,他們代表學人的一類生態。
道德文章,大概是先得道,然后才可講究德的。若整日為生計壓迫,為言說困厄,向來難有道的通達,“寧靜以致遠,澹泊以明志”,底子薄的人為之,常顯矯情;底子厚的人,不言自明,不淡都不行。坐懷大亂者,難得平和心境,術乏專功,何來道?不來道,只講德,空談無益啊。
時下,學術之流弊甚多,司空見慣,實是有情可原的。學術規范之要義,可以形式上的禁格,卻難掃學術之外潛在的動機與手段,應試教育當可檢討。
面對著條件極為艱苦,卻肩擔民族大義救亡圖存重任的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學者和他們的作為,傅斯年們似的“不長進”也不盡然,再想想當今學界的諸多怪象,頗為不忍。向學未敢忘憂國,大至大處 ,言行與事象諸在,令人嘆服,是為楷模。學界前輩若此,后人當如何,捫心應自知的。
虛文與實在,無用與有用,抑或不中不西與即中即西,應放在大處言說與操作,不然糾纏于概念的界定,拘泥于小處的計算,深陷于功利的討巧,道德分離,或不道不德,學問沒有重量,無所依托,難免會空疏、小氣,終其一世很難闊大起來的。學問乃天下公器,實當關乎宏旨。
中國歷代書法家——楊凝式
楊凝式(公元873—954年)字景度,號癸已人、虛白、希維居士、關西老農;曾佯瘋自晦,時稱“楊瘋(風)子”。華陰(陜西華陰縣)人,居洛陽。唐昭宗時進士;歷仕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后周五朝,乾祐中官至少師,人稱“楊少師”。性詼諧,長于詩歌,尤工書法。為承唐啟宋之一代書學大師。“宋四家(蘇、黃、米、蔡)”均深受其影響。
其書學歐、顏、柳而入“二王”之室,然變晉、唐楷行書勻密成法,自成一家;真、草、行各體無不精絕。自謂“十年揮素學臨池,始識王公學衛非。草圣未須因酒發,筆端應解化龍飛”。其行草筆勢遒放,馳騁恣肆,如橫風斜雨,落紙云煙,淋漓快目。黃庭堅論其書學造詣:“世人盡學《蘭亭》面,欲換凡骨無金丹。誰知洛下楊風子,下筆便到烏絲闌。”“楊少師書,無一字不造微入妙,當與吳生(吳道子)畫為洛中二絕。”《宣和書譜》稱其“喜作字,尤工顛草,筆跡雄強,與顏真卿行書相上下,自是當時翰墨中豪杰”。后人每以“顏楊”并稱。
楊氏喜遨游佛道寺院,遇山水勝概,輒援筆書壁,故手書墨跡傳世甚少,而以《韭花帖》為其代表作。該帖正書而略帶行體,舒朗空靈,清秀灑脫,尤在單字結體上獨出機杼,行氣縱貫,蕭散有致,斂鋒入紙,深得王羲之《蘭亭序帖》筆意。其晚年所書狂草《神仙起居法帖》以草書為主,間夾行體,人稱“雨夾雪”;結體宛轉流暢,變化多端,點畫狼藉,天真縱逸,展現出韻律節奏之整體美感。《盧鴻草堂十志圖跋》深得顏真卿《祭季明文稿》之神髓,錯落有致,氣勢開張,樸茂雄渾?!断臒崽穭t字畫奇古,雄健縱逸,凝重瀟灑,鋒芒灼耀,結體富于變化而不失法度,有天地間尤物之稱。
清代劉墉《論書絕句》云:“絕愛楊風草法奇,西臺晚出尚追隨。相門華組甘拋卻,五代完人更首誰。”
(萬方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