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陽光下的罪惡
2003年3月24日,中午下班時分,江蘇省大豐市國土資源管理局副局長肖明和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匆匆往家趕。當肖明騎行到大豐供電大樓南側距大轉盤50米處,只覺得眼前一道亮光一閃,頭上遭到重重一擊,人和車同時倒地……肖明本能地揮舞著手臂,當的一聲,一把尺余長的砍刀掉落在地……
這起光天化日下發生的兇案在大豐引起了軒然大波,人們議論紛紛。大豐市公安局迅即成立了辦案組。據現場目擊者指證,作案車輛的牌照被“永結同心”的紅字所遮擋,車上不只一人。警方經過大范圍排查,在該市新豐鎮一花店有了重大發現:3月24日上午,該花店為一輛面包車裝飾,一個叫沈大天的青年購買了“永結同心”的喜帖。4月4日,公安機關秘密抓捕了沈大天,緊接著又抓獲了同案人王中揚、成偉,另一同案人盧日貴投案自首。四人一致供述是受大豐市山泉浴城老板沈建東的指使。而此時,沈建東卻已逃之夭夭。
警察敗類攪局
沈建東是于3月24日早晨離開大豐到上海的。中午,沈建東得知沈大天等人“得手”的消息后,內心十分緊張,于是便打電話給其“朋友”——大豐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教導員王永勇打聽虛實。王永勇叫沈建東暫時不要回大豐。此后,沈建東多次與王永勇通話,探聽案件偵查情況。由于王永勇的通風報信,沈建東一次次逃脫了追捕。直到王永勇被調離專案組后,警方才于6月20日在沈陽將沈建東抓獲。
沈建東落網后不久,王永勇被檢察機關以幫助犯罪分子逃避處罰罪立案。王永勇知法犯法的原因,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口軟”。據王自己供述:平時他常帶朋友一起去沈建東的浴城洗澡消費,多數時候沒有付錢,沈建東還送給他一件皮夾克、一件襯衫、香煙等物和3000元現金……正是因為沈建東的小恩小惠,使王永勇為其所用,最后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被依法判處拘役六個月,緩刑六個月。令人震驚的是,本案中涉及到的警察不止王永勇一人,法醫臧紅星、王德符等人也陷入了徇私枉法的犯罪泥潭。
“3.24”案件發生后,大豐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法醫臧紅星、王德符對肖明損傷程度進行了法醫學鑒定,認定構成輕傷。由于大豐市公安局原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蔣桂林、刑警大隊長黃大亮打招呼將肖明的傷情“往下靠”,兩人便故意涂改原始記錄,縮短傷口長度,將肖明的傷情鑒定降格為輕微傷。

雖然只是一字之差,性質卻是天壤之別:如果肖明只是輕微傷,行兇者除沈大天、成偉兩人涉嫌故意殺人(未遂)外,王中揚、盧日貴,包括指使者沈建東將不涉嫌故意傷害;其次,刑警大隊教導員王永勇亦不涉嫌幫助犯罪分子逃避處罰罪;再次,如果沈建東背后還有指使者的話,這個人也將逃過追究。其實,對這個還沒有現出原形的人,辦案人員、肖明乃至大豐市國土局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就是現已退居二線的大豐市國土局原局長陸燕行。
然而,堂堂國法,又豈容幾個敗類玩弄折騰。經過權威部門重新對肖明傷情進行了會診,認定已構成輕傷。此后,經江蘇省物證鑒定中心和上海市公安局鑒定,發現臧紅星涂改了檢查筆錄。這樣,又一起職務犯罪窩案浮出水面。
后來據蔣桂林交代,他的家人與陸燕行的家人關系甚好,礙于情面,他指示法醫“肖明的傷情鑒定要往下靠”。如果說,蔣桂林的失足尚有一絲緣由,那么大隊長黃大亮的“倒下”,卻令人啼笑皆非。他既不認識陸燕行和沈建東,也從未有人找他講過情。只是在案件偵破關鍵時刻,領導在交談中不經意對他叮囑了一句“大亮,這個案件很復雜,你要仔細”,他便覺得這是一次領導考驗自己的機會,自作聰明,弄巧成拙。
幕后元兇落網
沈建東被緝捕歸案后,這起案件的幕后元兇終于浮出水面,他就是大豐市國土局原局長陸燕行。
大豐擁有亞洲面積最大的濕地。因此,曾有人稱大豐國土局的局長為東方第一“土地爺”。從1997年開始,陸燕行在大豐“土地爺”的神龕中一待就是8年,直到2003年退休。
一個已經退休了的局長為什么要喪心病狂地傷害副局長呢?事情還要從2003年初的一次大豐市政府常務會議說起。肖明在這次會議上提出復墾資金和省里撥款有部分下落不清楚及國土局的一些問題。會后,有人將這一情況告訴了陸燕行。陸燕行作賊心虛,又恨又怕,便與“小兄弟”沈建東商量,找人“教訓”一下肖明,“把他打傷住四五個月醫院”,一來解解心頭之恨,二來也殺殺肖的威風,之后便發生了“3·24”案件。
隨著案件的不斷進展,陸燕行感到危機步步逼近,神經也越繃越緊。他把受賄來的80余萬元的現金、存折放到一個密碼箱里,隨時準備著“跑路”。7月4日上午,當市政府領導有“事”請他時,他從“朋友”處叫了一輛車,將密碼箱放在車上,先在市政府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警車,也沒有發現可疑人員,便認為還沒有查到他,就放心大膽到市領導跟前“領命”了。這一去,就是他漫長鐵窗生涯的開始。
黑“土地爺”現形
陸燕行果真是因為肖明說了他的“壞話”而生氣嗎?肖明的“壞話”有多大的威力而讓陸燕行感到害怕?揭開陸燕行弄權受賄的事實,便會發現他“作賊心虛”的真實心理。
在大豐市區有一家星級酒店,北樓的306房間,里面設施一應俱全。這里既是陸燕行瘋狂賭博的賭窖,他經常與沈建東等人在此進行幾天幾夜的“鏖戰”;又是他進行權錢交易的“賣場”,他單獨或伙同沈建東收受他人賄賂65起,累計人民150多萬元。

說到陸燕行受賄,不能不提到大豐市豐澤房地產公司經理王錦才。1998年上半年,大豐市國土局開始籌建辦公大樓。為獲得大樓承建權,當年6月,王錦才送給陸燕行5萬元。第一次收下這么多錢,陸燕行有點害怕,王錦才給他壯膽,說:我是個體企業,過去有好幾個案件,某某你認識吧,某某你聽說過吧,檢察院都找過我,我都沒有講。你放心好了。在王錦才的“保證”下,陸燕行開始放心大膽地收錢,10萬元、20萬元,收下來臉不改色心不跳。據統計,從1998年6月至2003年3月,陸燕行在局辦公大樓建設上就收受王錦才賄送的人民幣67萬余元。
收的收了,要的要了,陸燕行還是感到不滿足。他雖然也主動“出擊”幾次,但自己畢竟是一局之長,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于是就把“好兄弟”沈建東推到前臺。辦公大樓要安裝中央空調,數家經營空調的單位聞風而來,陸燕行就叫沈建東出面與供方談。沈建東沒有辜負陸燕行的希望,在空調安裝結束貨款付清后,分三次將對方所送的15萬元交給陸燕行。牽線搭橋的次數多了,背地里,沈建東便成了國土局的“二局長”。
陸燕行從被動收受,到出面索要,再到幕后策劃,受賄方式花樣百出。同時,他又當婊子又立牌坊,竭力把自己打扮成廉潔奉公的楷模。陸燕行大會小會,逢會必講:“大樓樹起來,人不要倒下去”,“8小時以內以外全要管好,不該拿的不能拿,不該伸腿的地方不要伸腿。”在國土系統行風建設中,陸燕行又趕時髦地提出“滿意在國土”的口號,整天把這句話掛在嘴上。那么陸燕行又是如何做的呢?大中鎮一企業是個嚴重虧損的單位,準備以單位土地與房地產公司聯合開發來解決職工住房,合同簽了,職工也集資了,就是土地出讓手續辦不下來。開發商跑,沒用;單位負責人跑,也沒用,半年時間,陸燕行就是不批。后來,開發商送了5萬元給沈建東,請他找陸燕行。不久,手續就辦下來了,而且還附帶“增值服務”:以改制企業的名義減免了土地出讓金計9.2萬元。
深牢大獄悟真言
陸燕行整天與沈建東、王錦才等人為伍,把他們看成是真正的“朋友”。特別是沈建東,不僅是賭桌上的牌友,受賄中的掮客,也是他的送財童子。據調查,2000年和2002年春節前,沈建東通過陸燕行向有關土管所推銷泥螺,獲利頗豐,送給陸燕行2萬元;2003年初,沈建東通過陸燕行取得大豐開發區西擴工程一個路段的承建資格,又送了一筆錢給陸燕行。正因為沈建東籍著陸燕行獲取了豐厚利益,所以甘當陸燕行沖鋒陷陣的急先鋒,為他“排憂解難”。
在看守所里,陸燕行的一番感慨不乏真知灼見:在這里我徹底想通了,好多事情不坐牢看不透。人在位不在位,對我來說,也有體會,我退下來打電話給王錦才,他都不大接。現在到了這里以后,酒肉朋友一個不到。
目前,陸燕行窩案、串案牽涉到的20多人均已受到法紀的追究。2004年9月30日,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陸燕行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10萬元;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六個月;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七年,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10萬元。
本案留給陸燕行的是長長的悔恨,他將在監獄中尋找失落的人性,洗刷被污染的靈魂,而留給我們每個黨員干部特別是領導干部的是深刻的警示。(注:本文中肖明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