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振甫傳奇的人生軌跡

“汪辜會談”是海峽兩岸關系發(fā)展歷程中極為重要的一章。臺灣“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是當代臺政商界的重量級人物，他不僅是個實業(yè)家、世界富豪，還是一位唱著“教忠教孝的中國京戲”、吟著《論語》長大的中華文化人。２００５年１月３日，辜振甫因病在臺北去世。此時此刻，人們都想很了解這位臺灣“象征性人物”傳奇的人生軌跡。

從私塾蒙生到博士、院士

辜振甫字公亮，１９１７年１月６日生于臺北市，但祖籍是福建省永春縣五里街儒林村，現(xiàn)該村仍保留了辜氏宗祠辜氏族譜，辜振甫尋根心切，曾為宗祠題寫了祠匾。辜氏早在清康熙年間，就輾轉遷至臺灣彰化縣鹿港鎮(zhèn)。其父辜顯榮家業(yè)殷實，除擁有農(nóng)田、鹽田、茶園外，還在臺中、臺南擁有１８家糖廠，是當時臺灣三大地主之一。辜振甫５歲時就在家中私塾學習四書五經(jīng)，“公亮”別名即為塾師所取，隱含三國時代叱咤風云人物周公謹與諸葛亮的名號。辜振甫自幼努力讀書，又勤學英語，于１９３６年順利考入臺北帝國大學政法系（后改臺灣大學）。兩年后其父去世，正在攻讀大學的辜振甫因子承父業(yè)，課余擔任了７家公司的董事長。大學畢業(yè)后，風華正茂的辜振甫毅然辭去董事長職務，遠渡東瀛，在東京大學改學財政及工商管理研究，不久又在日本制糖公司求職，極力在基層參與實踐。１９６４年辜振甫在臺灣“國防研究院”第六期結業(yè)后，開始進入輝煌時期，于１９７５年獲韓國高麗大學榮譽經(jīng)濟學博士學位，１９９２年５月獲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榮譽法學博士，同年８月又當選世界管理理事會下屬的學術機構“國際管理學院”院士。

父子兩代百年創(chuàng)業(yè)積累了巨額財富

辜振甫有許多姐妹，但因多位兄長英年早逝，排行老五的他，深得其父偏愛，一舉繼承產(chǎn)業(yè)。他的父親生于１８６６年，從小喪父。８歲起追隨進士黃玉書研讀經(jīng)典古籍，一直到１５歲。２１歲起開始在福州、廈門、寧波、上海、天津以及香港等地經(jīng)商，平淡無奇。１８９５年３０歲時，臺灣發(fā)生巨變，清政府與日本簽訂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割讓臺灣、澎湖列島。１８９９年，辜顯榮獲得臺灣食鹽專賣權。在日本殖民政權的扶持下，辜顯榮利用政商身份，積極參與具濃厚壟斷性質或特權的事業(yè)，如樟腦、香煙、鴉片等。１９３４年，他將“英源茶行”買下，改名大和行。翌年，在臺北、新竹、彰化等地設立分店，開始從事臺灣特制品的外銷活動。后來，他以收購方式，在臺灣各地購置龐大地產(chǎn)，以墾荒為名，雇用當?shù)氐柁r(nóng)耕作，規(guī)模相當壯觀。

辜顯榮以大地主身份為后代子孫留下了大量產(chǎn)業(yè)。辜振甫執(zhí)掌遺產(chǎn)后變賣了所有地產(chǎn)，換得股票，長袖善舞地參與創(chuàng)辦金融事業(yè)。辜氏父子兩代人近百年的發(fā)家史，積累了巨額財富，僅資產(chǎn)凈值就有７００億新臺幣，在臺灣百大富豪中名列第四。在臺灣彰化鹿港中山路有一座辜家大宅，已有百年歷史。豪邸分洋樓和古風樓兩棟。洋樓建于１９１９年，由日籍名設計師專程來臺興建。這座巴洛克歐式建筑，內部裝潢豪華，二樓的會議廳、貴賓廳及辜氏臥房更是極為考究。古風樓系閩式建筑，形狀狹長，內觀雅致，古意盎然，全由磚砌木造而成，頗有庭院深深的氣韻。在這棟舊宅里，現(xiàn)建有一個十分壯觀的辜家博物館，門票高達１３０元臺幣，前來參觀的游客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熟悉內幕的人都知道，辜振甫，精于“人心收攬術”，善于結交政要名流，有一定的外交手段。如一場宴會下來，他都會站在門口送行，并能記住剛認識的賓客姓名，仿佛變成“舊交”，所以他的事業(yè)能很快展開。

受日籠絡卷入慰安婦漩渦

抗戰(zhàn)期間，日本人在臺灣興建慰安所，在強征慰安婦時，得到不少臺灣豪商巨賈的協(xié)助。令人吃驚的是，據(jù)臺灣公布的第一份慰安婦檔案的調查記錄記載，辜氏家族也是其中之一。

１９３６年，日本人在臺北成立臺灣拓植株式會社（簡稱臺拓），在華南及東南亞從事軍事和經(jīng)濟活動。在臺拓眾多經(jīng)營項目中，就包括海南島上６２間海軍慰安所。這些慰安所是由臺拓與臺灣一些富商聯(lián)合成立的福大公司負責的。福大公司貸款給慰安所經(jīng)營者，在臺招募慰安婦，再送往有日軍的地方，在福大公司的股東名冊里，辜振甫之父辜顯榮榜上有名，占了２００股，而這些股份，到１９４１年由辜振甫及辜家其余四人繼承，辜振甫占４０股。

辜振甫卷入慰安婦丑聞一事在島內掀起軒然大波，弄得辜振甫十分難堪，他便以辜氏家族名義發(fā)表聲明，強調這是日本人為籠絡人心安排的人頭股，而辜振甫那時正在東京求學，對公司經(jīng)營一無所知，更不知道具體運作的詳情。

誠然，辜振甫所言確屬事實，但其父辜顯榮１９３７年去世之前與日本人有著很深的淵源，也是不爭的事實，畢竟辜顯榮是惟一獲選日本貴族院議員的臺灣人。后來，日本在臺灣發(fā)起皇民化運動，組織皇民奉公會，大力鼓動臺灣人改用日本名，這時辜振甫已是該組織的實踐部長，他親筆為書，鼓吹從軍及皇民化運動。

辜振甫一直受到特別寵愛，跟隨其父來往于臺北和上海之間，在做生意和搞人際關系方面深得父輩熏陶。他自接管辜家六大公司之后，逐漸成為臺灣政商兩界舉足輕重的企業(yè)家。因此，他在風云變幻中，在不同政權下，都能左右逢源，曾被蔣介石時代臺灣“行政院長”陳誠聘為經(jīng)濟顧問，協(xié)助推行土地改革計劃；還曾在協(xié)助公營企業(yè)轉為民營企業(yè)中立下汗馬功勞，受到蔣介石的接見。鑒于這種背景，辜振甫年邁淡出商界、政界后，又應召出任“海基會”董事長，參加“汪辜會談”，一躍成為國際名人。但慰安婦丑聞的暴露，令辜振甫感到不安，給他一度輝煌的人生蒙上了不少陰影。

姻親情結為他送來新曙光

辜振甫在２６歲時，由于政局的劇變，曾因涉及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被國民黨政府逮捕入獄，這使他重振辜家的勃勃雄心一度大受挫折。但不料卻因禍得福，在這次政治事件中，他與臺灣豪門望族林家后代林熊祥結成“患難之交”，從此時來運轉。

林熊祥是臺灣首富，也是臺灣政經(jīng)實力強悍的人物。他有一個外甥女，名叫嚴倬云，家世較辜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嚴倬云祖父即清末才子嚴復，她本人與宋美齡關系也十分密切。兩年后，辜振甫出獄，林熊祥將外甥女嚴倬云許配給他為妻，這樣，辜與林家結成了姻親關系，使辜家在人脈關系上幡然改觀，自然在政商勢力上得分不少，成為開創(chuàng)事業(yè)第二春的關鍵一著。加上林熊祥的堂兄、臺灣水泥公司首任董事長林伯濤的竭力培養(yǎng)與提攜，辜振甫在工商界的地位最終得以確立。嚴倬云的姐夫葉明勛是臺灣新聞界很有影響力的泰斗，在葉的推薦下，辜振甫出任了臺灣“經(jīng)濟部”顧問，結識了國民黨元老黃少谷，自黃出任臺灣“司法院長”后，便竭力薦舉辜振甫進入國民黨權力核心。

辜嚴聯(lián)姻后生的長子辜啟允，本是家庭事業(yè)原定的接班人，無奈２００１年撒手早逝，辜家龐大產(chǎn)業(yè)，只好讓次子辜成允獨擋一面，擔當大任。

擁有眾多顯赫的政經(jīng)頭銜

辜振甫有句人生格言：“把握機會的人就能成功。”從上世紀五十年代臺灣實行土地改革，到七十年代臺灣搭上國際經(jīng)濟格局變化的“列車”，辜振甫都能抓住機遇，擺脫父輩經(jīng)營的舊模式，開創(chuàng)辜氏家族事業(yè)的新局面。

辜振甫經(jīng)營的主干企業(yè)有兩個：一是公營企業(yè)民營化的臺灣水泥公司。這個企業(yè)在他的經(jīng)營下，取得了驚人的發(fā)展，名列同行業(yè)榜首，排在島內５００家制造業(yè)的前２０名，開辟了辜家產(chǎn)業(yè)的新天地；二是他主導成立的臺灣第一家“中國信托投資公司”（后改為和信集團），以金融服務為核心，涵蓋石油工業(yè)、建筑業(yè)、制造業(yè)、貿(mào)易業(yè)、觀光旅游業(yè)、廣告業(yè)及資訊業(yè)等，擁有子公司１６個。

１９９０年，美國《財富》雜志將辜振甫列入全球資產(chǎn)超過１０億美元的富豪的行列。辜氏在臺灣也被稱為“工商老大”、“工商界總理”、“世界富豪”，還曾受臺灣當局委派，擔任出席日內瓦勞工會議的資方代表，被譽為“無任所大使”、“經(jīng)貿(mào)大使”。接著，他兼任了臺灣“產(chǎn)業(yè)咨詢委員會”的主委，從而將自己的影響力逐步滲透到臺灣當局的財經(jīng)決策圈。

有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為依托，辜振甫憑籍自己精通英語和日語的優(yōu)勢，顯示出了極強的活動能力與組織才能，在臺灣政治、經(jīng)濟界有廣泛的影響，并擁有很多顯赫的頭銜。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他客串擔任了蔣介石的日文秘書，七十年代蔣經(jīng)國曾一度想讓他做“行政院副院長”，八十年代初，經(jīng)蔣經(jīng)國提名，被選為國民黨十二屆“中央委員”，隨后在“一中全會”上又當選為“中常委”，躋身于國民黨決策核心圈。辜的頭銜很多，包括“總統(tǒng)府”資政、國策顧問、“統(tǒng)一委員會”委員、“中華民國”工業(yè)總會理事長、工商協(xié)進會理事長、亞洲工商總會理事長、國際商會副董事長、中歐貿(mào)易促進會理事長、遠東貿(mào)易服務中心理事長、東亞經(jīng)濟會議主席、東海大學副董事長、太平洋盆地經(jīng)濟理事會副主席、太平洋經(jīng)濟合作會議“中華民國”委員會主委、臺灣證券交易所董事長等。這些顯赫的頭銜，充分展示了辜振甫的地位和魅力，意味著他不僅是一個成功的實業(yè)家，還是一個得意的政壇風云人物，是臺灣工商界在政府的代言人，也是臺灣當局與工商界之間的紐帶和橋梁。能夠如此縱橫政商兩界，左右逢源，與眾多國際要人建立廣泛聯(lián)系，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各國政要之間，這在臺惟有辜振甫一人。然而，風頭強勁的辜振甫卻常常保留幾分謙讓，他常對人說：“你看我像商人？學者？還是政治家？我只不過是甘草而已。”

家喻戶曉的京劇藝術行家

辜振甫的業(yè)余愛好十分廣泛，他懂詩文，擅長油畫，喜歡收藏，但最鐘愛的還是中華民族的瑰寶、傳統(tǒng)的中國京劇藝術。

辜振甫從７歲起就與京戲結緣，其父是個京劇票友，在辜家設有京戲園子，因而從小耳濡目染，愛上了京戲。后來，他到北平、上海、香港拜師學藝，特別是拜余叔巖為師，使他酷愛并擅長余派老生藝術。他從１９４８年正式登臺，迄今已有５０年的唱戲經(jīng)歷，演唱余派“諸葛亮”十分嫻熟。１９９３年４月１４日晚，北京京劇團赴臺首場演出，辜振甫在貴賓席中凝視著舞臺上的動作，品味著每一句唱詞，后來又在宴會上同大陸藝術家促膝談心。他高興地說：“我從小愛好京戲，最近應熱愛藝術的女兒之邀，為京劇薪火相傳募款義演，每天忙著吊嗓子，練唱《借東風》。早年我在上海與梅蘭芳很熟，梅氏演的戲我?guī)缀醵伎催^，單是梅蘭芳與俞振飛合演的《孔雀東南飛》，就看了不下２０遍。”１９９８年１０月，８１歲的辜振甫來祖國大陸訪問，在上海蘭心大戲院觀看了余派劇目《空城計》。晚會上，他興奮地登臺清唱了《洪羊洞》、《借東風》、《魚藏劍》等京劇選段，他的精彩表演贏得了滿堂的長久掌聲。于是，他激動地發(fā)表感言：“中國人的歷史都在京劇中，包括忠孝節(jié)義和做人的方法。中國文化不論傳統(tǒng)、本土、京劇、歌仔，均應重視和傳承。”他的夫人嚴倬云長期受到丈夫影響，也是有名的京劇票友，經(jīng)常看京戲、唱京戲，對京劇各流派都有了解，特別喜歡程硯秋的程派青衣，自己也工于程派京劇藝術表演。

辜振甫有個溫馨的家，育有三子三女。近年來，他自覺身體遠不如前，于是將事業(yè)陸續(xù)交棒給下一代。他的侄子辜濂淞，順利接替了“工商協(xié)進會”理事長職務，掌管了一大部分與國際間來往的經(jīng)貿(mào)組織。他的兒子辜成允，已逐漸成為辜氏家族的靈魂人物、資金的調撥者……辜振甫晚年喜怒不形于色，生活十分嚴謹。

受命出任“海基會”董事長

１９９０年，辜振甫想逐步淡出政治舞臺，然而這年１１月２１日，臺灣“財團法人海峽交流基金會”（簡稱“海基會”）成立，他應召出任“海基會”的董事長，成為民間處理兩岸事務的臺灣最高負責人。這個十分敏感而又重要的職務，再次使他輝煌起來。１９９１年１１月４日，他派“海基會”秘書長陳長文飛赴北京，就兩岸“共同打擊海上犯罪的程序”、“文書驗證”、“司法機關相互協(xié)助”和“刑事犯之通報與人道探視”等問題與大陸有關部門交換意見。１９９３年４月，首次“汪辜會談”在第三國新加坡舉行，達成四項協(xié)議，取得了積極成果。１９９３年８月，當辜振甫了解到大陸祖籍地的辜氏宗祠即將開放、族譜保存完好時，他欣然為宗祠匾題寫了“嘉德祠”三個字，并去信告慰鄉(xiāng)親：“尋根之心，人皆有之，能逢適當機緣，再下買棹之舉。”字里行間，思鄉(xiāng)之情躍然紙上。１９９８年１０月１４日，辜振甫一行飛越海峽，抵達上海，與“海協(xié)會”汪道涵會長舉行第二次“汪辜會談”，并達成了“四項共識”。這期間，辜振甫參觀了上海浦東、證交所、明珠塔，還發(fā)表了講話。他對記者說：“我睽離５３年之久的遠東大都市，如今發(fā)生了巨大變化，現(xiàn)在舊地重游，感觸至深。”幾天后，他在北京受到江澤民的親切接見，還拜會了其他領導人。隨著兩次“汪辜會談”的舉行，辜振甫的名字也載入了兩岸關系的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