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古今隱逸詩人之宗”
楊劍鋒
今年第二期《讀書》有黃裳先生的《龔自珍二三事》一文,讀之獲益匪淺。惟黃先生認為只有龔自珍才對陶詩平淡的風格提出了不同意見似有不妥。實際上對陶詩平淡風格的異議,不始于龔自珍。唐代詩人白居易《訪陶公舊宅》詩說:“嗚呼陶靖節,生彼晉宋間。心實有所守,口終不能言。”已點出陶淵明有口不能言的苦衷。 蘇東坡認為陶淵明詩“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蘇東坡續集》),說的是陶詩風格的多樣性。
最早明確對陶詩平淡風格進行質疑的是朱熹,他說:“陶淵明詩,人皆說是平淡,據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不覺耳。其露出本相者,是《詠荊軻》一篇。平淡的人如何說得這樣言語出來。”(《朱子語類》卷一百四十)。
宋代以后,陶詩沉雄的一面被不斷挖掘,不少學者反對鐘嶸“古今隱逸詩人之宗”的論斷。明人黃文煥在《陶詩析義自序》中說:“古今尊陶,統歸平淡;以平淡概陶,陶不得見也。析之以煉字煉章,字字奇奧,分合隱現,險峭多端,斯陶之手眼出矣。鐘嶸品陶,徒曰隱逸之宗;以隱逸蔽陶,陶又不得見也。析之以憂時念亂,思扶晉衰,思抗晉禪,經濟熱腸,語藏本末,涌若海立,屹若飛劍,斯陶之心膽出矣。”清人胡應麟《笤溪漁隱叢話》云:“鐘嶸評淵明詩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余謂陋哉,斯言豈足以盡之?不若蕭統云:‘淵明文章不群……孰能如此乎!’” 比龔自珍更早的清人陳祚明也在《采菽堂古詩選》中提出類似看法。不過,雖然眾說學者早已指出陶詩風格的多樣性和陶淵明個人內心焦慮痛苦的一面,但一般人談及陶詩,卻總是強調其平淡沖和的風格,而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沉雄豪放的特色。及至魯迅先生在《“題未定”草》中批判朱光潛的“陶潛渾身是靜穆,所以他偉大”說,陶潛風格的多樣性才漸為多數學人真正理解,遂成為定論。
鎮江師范內遷與曹芻
裴偉
二○○四年第九期《讀書》錢理群教授《我讀〈一個人的安順〉》提到:“幾乎同時,著名的中學教育家曹芻受中英庚子款管理委員會之托,將江蘇鎮江師范內遷,在安順創辦了黔江中學。”這不符合事實。
據《鎮江市教育志》(鎮江市教育局編志辦公室編,江蘇科技出版社):“一九三二年,江蘇提出擴充師范教育的計劃,指令省立鎮江中學等八所中學為專辦師范學習,并決定此后不再招收高中普通科新生。九月,江蘇省立鎮江中學即改為江蘇省立鎮江師范學校,校址仍在鼓樓崗……曹芻任校長,夏佩白、陳邦賢分掌教導與事務,所聘教員多為本省教育界知名之士,全校包括初中高中普通科、師范科共十四班,學生六百一十三人,教職工五十二人,年經費八萬一午七百四十七元”。(159頁)
“一九三七年冬,鎮江淪陷前夕,省立鎮江師范遭日機炸毀。一九三八年,鎮江師范部分師生輾轉至上海,公推夏佩白為校長,在寧波路賃屋繼續辦學,一九四一年,日軍占領上海,學校被迫解散。抗戰勝利后,一九四六年二月,江蘇省立師范在正東路復校,夏佩白任校長。”(160頁)
貴州戴明賢先生《一個人的安順》(人民文學出版社版)這本書,我一直想買沒有買到。今天剛剛到手,翻到 “感歌動地”章——“黔江中學是江蘇鎮江師范的校長曹芻先生受中英庚子款管理委員會之托,內遷創辦的,師生員工很多是下江難民。”(88頁),想來是錢先生曲解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