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涌的江水埋葬了這個不朽人物,所有生靈唱著凄涼的挽歌。
——題記
汨羅江畔,你一襲長衫,迎風長立。凜冽朔風中,縞衣翻涌,獵獵作響。
你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糾結的眉頭寫滿苦悶憂愁。你不該來這兒的,你本該蟒袍玉帶,香車寶馬,在王宮殿宇中侍坐君側,做你治國平天下的美夢。然而,你卻來了,素衣敝履,滿目悲戚。一切都只因那個可以實現卻無法實現的美夢。夢終究是夢,奸佞的臣子看不透,昏庸的君王亦讀不懂它的內涵。然而奸臣賊子憎恨你的文韜武略、博聞強識,憎恨你的錚錚傲骨、耿耿勁節。龍榻前有著太多的讒言媚語,于是那個夢成了你的催命符,將你背叛,將你流放。夢醒了,亦碎了。彰明法度,舉賢授能,聯齊抗秦,美好的夢想終于付諸東流。
賢臣仕明君,然而你所期盼的君王卻被女子小人所蠱惑,不識忠奸,不辨賢愚。日日沉醉在春花秋月、輕歌曼舞里。山外青山樓外樓,多少舞榭歌臺。楚國的千里江山已被浸泡得酥軟糜爛了。宮廷內,一派歌舞升平,金樽玉液,翠羽霓裳;城門外,卻是烽火連天,兵戈四起,哀鴻遍野。鄰邦強國在一點點蠶食著楚國的土地啊。國勢日衰,君王卻依舊高臥龍榻,做著他的春秋大夢;奸佞臣子依舊在朝野中興風作浪,一點一點葬送楚國的錦繡河山。
你想拯救這塊你深愛的土地,于是你懷著“輔佐明君治天下”的鴻鵠之志,毅然投入到那個紛亂糾纏的漩渦中。你的雄才大略,明治亂,嫻辭令,也曾得到君王的賞識和青睞。多少次你和君王共事,發號施令,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多少次你會見諸候,唇槍舌箭,縱橫四海,盡顯風流。然而一切已成最遙遠的回憶,如夢澤湖畔縹緲彌漫的水霧。你,三閭大夫,為國消得人憔悴。而今,卻是君王昏庸,奸臣當道。你的滿腔熱血,噴薄成熊熊怒焰,而后凝固成縷縷愁絲。你一身浩然正氣,同他們抗爭著,掙扎著,一顆赤膽忠心燃成一盞明燈。但一盞孤燈終究難以穿透沉沉暗夜,終究難以驅逐重重黑暗,一燈如豆,在陰風瘴霧中時隱時現,明明滅滅。無數次遭黜失意后,你終于絕望了,眼中的兩點星芒終于黯淡消隱。
在絕望之中,你卻意外實現了你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領域的人生價值。在憂愁苦悶中,你融合四言和楚歌之長,創造了參差錯落,靈活變幻的新詩歌形式——楚辭體。你的出現,標志著定型化的《雅》《頌》文學的結束,標志著由群眾文學進入自覺的作家創新時代,更標志著我國古典詩歌的發展跨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無意間,推開文學的大門,開拓一方沃土,楚辭的佳木結滿一樹芬芳。月明星稀,夜涼如水,衣帶漸寬的騷人獨上高樓,憑欄泣涕,淚濕青衫,愁染霜鬢,滿懷悲愴而賦《離騷》、《天河》、《九歌》,驚天地,泣鬼神。
望著滾滾流逝的江水,你想到了死,也許只有死才是最好的歸宿吧。前日,都城郢被秦軍攻破。那一刻,你便下定死的決心了吧?舉目眺望,渾厚的曲線在天邊延伸跌宕,那是古老的城墻。突然,悲壯的角聲從遠方隱隱傳來,秦軍又入境了吧?楚國氣數盡矣!你無神的瞳孔仿佛看到刀戈相接,血流成河,遍野哀鴻,座座城池坍塌陷落,雕梁畫棟傾刻間灰飛煙滅。你神氣凄愴,仰天一聲長嘆。
一只孤鴻急急掠過天際,嘶啞凄厲的鳴聲撕裂蒼寂的天穹,亦如一道劍鋒,再次刺痛你傷痕累累的心臟。這莫非是楚國的亡國之音么?是了。那我就隨它一起湮沒殆盡吧。“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那份悲涼又豈是庸碌的漁夫所能體會到的?“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高尚美好的品性又豈能被螻蟻蠅蛆所玷辱?既然我的夢想無法實現,既然我無力拯救故國,既然我不為塵世所容納,那么我就離開這個污穢骯臟的塵世吧,超脫在風塵之外。亦余心之所向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讓滾滾的江水帶走我圣潔的靈魂,讓我的軀體同楚國一起被埋葬吧!埋葬吧!
獨立江畔,肅殺秋風撩動衣衫亂發。夕陽下,你削瘦的身形竟未縮減半分。國將亡矣,只是苦了百姓啊,你望著西天漸沉的夕陽,良久,吟道:“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吟罷,懷石躍入滾滾江水中,瞬間被洶涌怒濤吞沒。
殘陽斜照,江水嗚咽,荻花瑟瑟,幾點孤鴻,天地間回蕩著凄涼的挽歌。
指導老師:潘麗 作者系湖北省公安縣南閘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