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手放進我的衣兜

１

從紛亂的初三里掙扎出來，和丁小芹一起站在新學校的門口。

開學的課程很是容易，學校里的課余活動又豐富多彩。丁小芹叫上我：“我們去考廣播臺吧?！?/p>

下了課和丁小芹一起去報名，卻沒想到報考的人如此之多，吐吐舌頭看著排到樓梯口的長龍，拉拉丁小芹的衣服：“我們還是算了吧?！?/p>

可是丁小芹卻倔強地搖頭，打定主意要考上廣播臺，她說，當自己的聲音從高高的喇叭飄下的時候，那是多么愜意的事。

等我們排到的時候黃昏慢慢地沉醉下來，考試的教室被夕陽的余輝灑滿，每個人額頭都鍍上了一層金黃，迷人的景致。

這個時候柔和低沉的嗓音飄了下來，真的如丁小芹所說，聲音緩緩地彌漫開來帶著令人感動的欣喜。我踮了踮腳想看清里面是誰，正好有人在喊：“丁小芹梨落落，輪到你們了?！?/p>

需要做的只是念一篇短的文字，準備中，轉頭看了看，里面坐著一個帥氣的男孩子，認認真真的模樣。

那個男生走了出來，就坐在我的面前。他聽我念完所有的文章，靜靜地說：“好了，你可以離開了?！?/p>

我趕緊說：“那，我被錄取了么？”

他頭也沒抬：“過幾天在校門口的宣傳版上查看結果?！?/p>

見我端坐著還沒有起身的念頭，他奇怪地抬起頭：“怎么，還有事么？”

我害怕他覺得我不夠好，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剛才聽到播音的感覺，什么陽光呀，每個人的表情呀，自己的驚嘆呀。然后鼓足一口氣說，我也希望有一個能讓自己聲音從天空降落的機會。最后還是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詢問：“那，我被錄取了么？”

這次他笑了，不過還是同樣的一句話。

２

丁小芹和我的名字都出現在校門口的宣傳版上。進臺后丁小芹被分在了新聞組，我竟然和那個男生一組。沒想到他是廣播臺的臺長，他說：“落落，跟我來?！?/p>

我一蹦一跳地跟著他去了，得知他叫林一染，不僅播音一級棒，唱歌比賽也是去年全校的第一。我每次只是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即使什么也不做，也會引來周圍的人羨慕的眼神。

可丁小芹卻不喜歡他，說林一染太安靜了，有些木訥。

我反駁：“誰說的，他不是一個會輕易表露自己感情的人，卻會有海水一樣深的激情?！?/p>

丁小芹笑：“一見鐘情，這樣袒護他？”

我一愣，忽然覺得臉上熱熱的，嘴上責怪丁小芹亂說話，心里卻是突突亂跳。真的，我第一次對一個男生充滿好奇。這個林一染，我想知道他的更多，比如他還有什么優點，比如他喜歡聽誰的歌，比如他對我的感覺，還有，呃，比如他有女朋友么。

丁小芹還說，其實我們還是很不起眼的小丫頭，怎么都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其實，我想也是。所以縱然心里有那么多的小小心愿，可是和林一染也只是保持著硬邦邦的同學關系。

林一染每次會耐心地教我播音時什么地方該怎樣斷句，我也學得異常勤奮。就那樣在一次次聲音的傳遞中，我開始喜歡每個星期五的下午，溫暖而愜意。

做節目的時候我會不自覺地瞅瞅他，看他一本正經的表情，直到他轉過頭示意該我播音了，才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然后掛著笑念稿件。

有時他也會在天空晴朗的時候帶來兩顆阿爾卑斯奶糖，攤在手心。一顆巧克力味的，一顆草莓味道。

林一染說：“你進步得真快，獎勵你?！?/p>

我拿起草莓味道的放在嘴里，從未有過的甜滋滋。

３

還沒有等到和林一染的關系變得更好，我就在廣播臺里和別人吵架了，其實也不算吵架，只是因為一個問題發生了不大不小的爭執。

我執意要在節目里加上一句祝莫老師生日快樂的話，可是編輯怎么都不同意，他傲慢地說這是規定。

規定難道不可以更改？莫老師丈夫已經是癌癥晚期，她卻依然不缺課。我說她的女兒在外地誰為她慶祝生日呢。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然后委屈地點點頭，哦，好吧，遵守規定。

林一染在一邊看著我，閃亮閃亮的眼睛，說不出的神色。

我走了出去，坐在操場的臺階上，把腳支起來用手環抱住。林一染走了過來，坐在我的身邊，沉默地看著我，那一刻，我如此信任地把所有的難過都說了出來，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奇怪的是林一染并沒有責怪我，他說他喜歡我這樣直率的個性。他說起我一開始考廣播臺的樣子，執著而美麗。他說我是一個有靈氣的孩子，做節目已經越來越厲害了。他說今天我也很勇敢，可以為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執著堅持。可是他又說，有些制度也是我們沒有辦法改變的呀，所以呢，不必往心里去了。

月亮不知什么時候慢慢掛上樹梢。林一染說：“我送你回家吧?！?/p>

我興高采烈地背起書包，一蹦一跳又恢復了生氣，跟在他身邊。林一染突然說要唱歌給我聽，我趕緊說好呀好呀。火柴天堂輕柔柔地在耳邊回蕩：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賣著火柴溫飽我的夢，一步步冰凍一步步寂寞，人情寒冷冰凍我的手。

被這樣動聽的聲音包圍著，心想，要是誰做他的女朋友會多幸福呀，可是我又這樣不起眼，他怎么會注意得到呢。

不知道有誰來買我的火柴，有誰將一根根希望全部點燃，有誰來買我的孤單，有誰來實現我想你的呼喚。

４

生日也在這樣慢吞吞的日子里不期而至了，正好是星期五，做完節目我趕忙拿起書包準備回家。想著家里等待我的滿滿一桌飯菜和精致的蛋糕，笑容浮上臉頰。

“我先回家了，林一染?！蔽覜_他揮揮手，正打算出門。

“等等，這個給你。”林一染拿出一個可愛的洋娃娃放在我的手上。洋娃娃和我一樣扎著細細的頭繩，粉紅的臉頰，秀氣的微笑。

天啊，林一染怎么會知道我的生日呢，在這個學校應該只有很少人才知道。

我問他，他笑，霸道的口吻，只要是想知道的事情還會打聽不出么？

晚上和爸爸媽媽一起干掉偌大的生日蛋糕后，還沒來得及擦干臉上的奶油就趕快進了房間，把門反鎖上，把書包打開，林一染的娃娃被我捧在手心。想起和丁小芹聊天時想的那些問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娃娃抱得更緊了。

“Ｉ Ｌｏｖｅ ｙｏｕ。”洋娃娃突然叫了起來。

我嚇得一下子扔開了洋娃娃，她被摔在床上，Ｉ Ｌｏｖｅ ｙｏｕ，Ｉ Ｌｏｖｅ ｙｏｕ，聲音在靜悄悄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尖銳。

圣誕節的夜，播完節目后和林一染走在學校的操場上，四周都是點燃的篝火和歡笑的人群。風刮起來，有些冷，我悄悄地看了看林一染，他穿著大棉襖，活像只等待冬眠的狗熊。

林一染轉過頭，一副得意的神情：“哈，穿這么少，冷吧?！?/p>

我不想讓他有機會逞英雄，把頭扭過一邊，哆哆嗦嗦地把胳膊環抱在胸口。

“這樣吧，把你的手放在我的衣兜里?！绷忠蝗九牧伺纳钌馓椎拇罂诖?。

“我才不要呢，誰稀罕你的口袋。”口是心非的我倔強著不領他的情。

“不放算了，真是的，讓你放還得先通知我的女朋友呢。”

什么？他有女朋友了？心頭一縮，冷風吹過，寒徹心扉。那他為什么會耐心地教我播音，會說我執著而美麗，會夸獎我聰慧有靈氣，會唱歌給我，會送漂亮的洋娃娃居然還會叫“Ｉ Ｌｏｖｅ ｙｏｕ”。難道過去的一切一切都是我莫名其妙的誤會？

努力地仰起頭不讓眼淚那么輕易下落，“好哇，你通知呀，通知呀?！?/p>

誰知道他真的拿出手機，藍色的光幽幽地閃爍。他開始摁１１位手機號碼，每一下都摁到我的心里，宛如冰雕破碎的聲音在我心頭響起，回蕩，清脆并且絕望。

手機不巧響了起來，眼淚在眼眶里來來回回，心不在焉地接了電話，沙啞的聲音：“喂——”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耳邊清脆地響起：“笨蛋，還不把手放進我的衣兜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