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的第一場雪
火焰深藏在天空,白色的血
濺滿青海。
白色的血,洗不凈骯臟,
擦不亮冬天。
一個村莊死在城市,他的叫聲
世界震驚。一個村莊死了
少女們流落人間,少年漂泊江湖,
桃花被素手埋葬。
冬天啊,你趕走了兩個老人
吹滅燈盞,關上黑暗。
我是活在陽世的村莊,
太陽的血。大雪蓋不住骯臟,
蓋不住荒原,
城市的骯臟,青海湖打著水燈籠,
坐在夜里,
把一個男人站過的地方
挪往東邊。草原,
村莊的尖叫扎下根,風雪之下,
一個藏羊是一個村莊。
白色的血,夜晚降臨,
西寧的第一場雪,是一個男人
占有的黎明。
站在木樁上的烏鴉
像一段黑暗擱在早晨,荒涼的早晨
我打開大地,打開白天。
烏鴉站在木樁上,
嘴唇鮮紅,神態端正,
青海看不見它的眼睛,靈魂的窗戶
被詛咒貼滿。我的風暴
黑色大花,在太陽下面
劈開天空。
黑少年,扶著風的梯子
旅行,閃電是他的右手,
左腳穿著太陽,黑少年把黑夜交給我
一雙燒黑的翅膀,在早晨掀起巨流,
吞下流星,遍布大湖。
一個妹妹的黑弟弟,今夜遠走草原,
沼澤收留他的背影,
他的心,放在青海,我的炕上
一盞油燈,蒼茫的光照在天空
他在黑夜里更黑。
烏鴉,我的喉舌和眼睛,
早晨的頌詞,站在木樁上,
這段閃電燒焦的木頭,記錄光明、風雨
它的歷史,我昨天的門窗
被它撕開的白天填滿。
一個人的青海
三片桃紅留駐春天,哥哥走了,
妹妹們還坐著。
妹妹在青海,心里空落,
秋天把她的嘴唇染紅,
流水鮮亮雙眼。青海的紅唇
遠在西北,哥哥人在江湖漂泊,
心摟著青海失眠。
我的失眠是人間最自然的一天,
傷感的翅膀遮住鄉途,心在昆侖
捧著太陽,一腔熱血,
黎明的子宮,把西北的地平線
澆筑起來,一個人的青海高過了心靈。
村莊廢墟,三片桃紅走在人間,
為哥哥活命,我端起青海湖
一杯酒
一段情
一次深冬的橫渡。嘴唇在水上
難說往事,黑眼睛照亮天空,
黑眼睛唱著歌,憂傷的歌
罩住青海,罩著我。
一個人的青海,三片桃紅
哭泣。
把相思獻給天鵝
黑夜高懸,大地鋪開,青海湖
今夜洶涌天鵝的憂傷。
天空是十月的孤單,一對白色的翅膀
追逐西北。天鵝啊道路藏在天空,
青海湖寂寞滾滾,歌聲在水中
趕路。我是你唯一的兄弟,
背著火,守在青海。
披上你的憂郁,我打開大地,
看見種子的乳房懸在三塊石頭之上,
黑夜塞滿了恐懼,夜行者
騎著風,騎著自由的狂飆
掠過草尖。
天鵝,我關上歌聲的窗戶,把相思
放在青海湖,你的故鄉
一個少女在月亮里出閣,
一個少年在太陽里漂泊。
一個母親播種
一個父親收獲。
天鵝啊,馱著你的傷感,走在青海,
我把人間的青春穿上,把心放逐。
冬天中心的風暴
冬天照亮人間,我從火中抽出手
抱著青海,抱著
太陽唯一的嬰兒。大地,火焰遍布,
孤獨燃燒,
一座空蕩的城,裝滿荒涼。
黑夜,北祁連帶走心靈,鷹把他養大。
青海,我懷抱火焰,
站在你的頭頂,天空著火了,
舉著茫然的頭顱,我浪跡塵世。
人間相思脆弱,
一杯水倒在土里,嘴唇被干渴奴役。
水啊!人間的世態,
你在冬天改變了行走的方向。
現在孩子扛著天空,饑腸轆轆,
幻想面包、牛奶和香腸。
他站在十字路口,望著道路
不知所措。冬天中心的風暴:
茫然與亢奮,
迅速將他淹沒。
雪把冬天打開
坐在一塊濕羊皮上,白色的羊皮。
青海披上冬天
眼睛和內心被風暴填滿。
白色的羊皮,是打開冬天的雪,一片
越走越遠的魂。青海寫下自己
和空曠。我背著黎明——
太陽伸展的身子,追趕巴顏喀拉。
秋天走在遠處,
冬天牽著馬啃食時光。
人間的鐵,青海的血脈
漂在水上,秘密不存。
這是我的冬天,火焰低矮,往事成風。
梅在斷橋訴說,人間的塵土
騰上天空,
月光扶著唱歌的男人誤入山谷。
當遠方除了遠方,
我的冬天秘密不存,美人卸下憂愁
獨立青海城頭,秘密不存
遠方除了遠方
青海在飛,在黑夜里,流逝的日子,
蹲在角落,往昔遠走,太陽新生。
我無處不在,像大地上散開的春天,
赤道兩邊燃燒的陽光,把花從地下拽出來,
讓絲綢回到人間,七大洋激蕩暖流。
遠方,或者除了遠方
就是我,一對飛翔的翅膀
統治世界。或把一片舊雪寄往西藏。
那么,祝福剛剛開始,
喜瑪拉雅——我的頭顱直逼天空,
一座盆地是榮耀和痛苦的王位,王在迷失
抓著我的手指點江山,我的精血
隆起的幸福和凹陷的惆悵,
在地球上留下生活的向往。
但誰能阻止青海在飛?誰能阻止遠方
或除了遠方
就是我?一把黎明的笛子。
一個知道世界的男人。一條奔騰不息的河。
黎明在青海升起
我把黑夜藏在翅膀下面,青海的翅膀
奔馳的黑馬,千萬滴青海湖咆哮。
我雙手漆黑,托起種牛睪丸下顫抖的地平線,
血,燃起大火。陽光插進巖石,
黎明啊,血濺滿了天空,我扛著太陽趕路。
黑暗快速淪陷。天邊大火熊熊,我雙目熾烈
巨大的花朵瞬間打開,長江你在哪里?
黃河又在哪里?血色的長江,血色的黃河,
血色的西太平洋,我扛著太陽,我強壯的兄弟
走遍江河源頭,你們漂浮我的心
一直向前永不停步
我熱,黎明,你在青海升起,
看見我背著太陽,
心懷慈悲,卻不吭一聲。
走在大地上
黑夜停在西半球上空,我領著青海
領著世界的一部分,像兒子和父親
肩并肩,談論秘密。這是剛開始的一天,
黎明住在地球最后的高地這匹太陽的馬
穿過我的青海的身體,
把太陽的余火留在胸腔,人間的歷史
在它的蹄下破碎,完整,再破碎,
留有拼湊的痕跡。
一個兒子和一個父親,走在大地上,
路邊的遺骸,躺下的路標,指向東方。
太陽的故鄉,火爐和我的熱情
世界所需要的無素
在青海,我制造它們。
如果風暴能平息內心的騷亂,
一片梅花蓋住了父親我走在大地上
已不再是行走。
現在,我翻過昨天的青海,寫下一行漢字
這一隊軍士,從血液里出發,
駐守無人的城堡——靈魂你如此寂寞
以急行軍的速度占領該占領的高地,
你喝下血酒,把黑夜掛在太陽旁邊,
你吞下熱和光把我和秘密放在大地上,
讓我看見白天幸福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