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并不漂亮,但很健康、很有朝氣。圓圓的臉上泛著高原兵那特有的紫紅色,清澈的眼睛亮晶晶的,站在那里,挺拔得猶如秋天里的一株白楊。
她是高原兵,駐守在茫茫戈壁的一角。她告訴我,她生長在南方一個秀麗繁華的城市,從小就做著一個綠色的夢,直到十七歲那年,終于穿上了綠軍裝,來到青藏高原。說到這里,眉宇間洋溢出深深的自豪。
她說不上喜歡那兒,那兒太孤僻荒涼,但她非常留戀。那兒有她戰斗、生活、成長的足跡,有她撒播歡樂、艱辛、苦澀的歲月,還有她失落的情愫……
那兒的天瓦藍瓦藍的,仿佛醉到了整個心坎,溫柔的白云從腰間、腳底緩緩地流淌,熨撫著每一根快樂的神經,那種愜意一輩子都忘不了。真想信手扯一把白云裝在信封里,給老師同學,給爸媽郵去,卻不行,滿手的空悠悠,滿掌的潮濕,都從指縫間溜走了。白云是那兒的主人,留戀著高原呢!她笑了,帶著一絲遺憾,但分明又透著一股神氣和驕傲。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呀,你去過嗎?那兒的奇景,你領略過嗎?尤其是下雨,遠方那厚厚的大片大片的積雨云黑壓壓地潮涌著,離地幾桿高,射出密密麻麻的雨箭,“唰唰唰”地踏著大步向這邊推進,所到之處,流淌出一條條褐色的細流。雨過了,陽光燦爛,天空更加透澈、清朗、瓦藍可愛。
“高原生活是不是很艱辛,孤寂而又無奈,而且得犧牲許多——”
我愕然止語,她的眼里涌起濛濛的雨霧,我從中分明感覺到了高原的風雪,灼人的紫外線,野狼的餓嗥,和她對生活的一種強烈渴望。
但只一瞬,她就平靜了,只淡淡地說了句:“每天盼著山下送來的報紙、書信,只希望電話不要停,能永遠地說下去。”
我的心弦猛地一顫。這是什么樣的心靈,什么樣的胸懷?從不表露巨大的犧牲和付出,希望和要求的卻是那么微小的一點點。
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興高采烈的,眼里閃爍著亮晶晶的光點。她很喜歡唱歌、跳舞,經常到附近的一個湖邊去,那兒有許多不知名的花草,有一叢叢低矮的灌木,偶爾還能見到一只奔突而出的野兔,寧靜極了美極了。但也有狼,正唱著跳著,狼來了,一來一大群,眼里綠幽幽地閃著兇光,她們十幾個女兵就圈成一堆,緊握鋼槍,大聲吆喝恫嚇,大聲唱歌,唱軍歌,鏗鏘有力、地動山搖、威鎮敵膽的那種,有時還真管用。那次她們撕裂嗓子吼唱:“說打就打,說干就干……”,狼群對峙了幾分鐘,灰溜溜地四散了。要不,就放槍,朝天打。但晚上,不管月色如何美妙,風兒如何輕柔,湖畔如何姣美,無論如何是不敢到那兒去的……她沉湎于往日的快樂中,滿眼的癡迷和留戀,但迅即又蓄滿了瑩亮的東西。
“我很平凡,也很平淡,沒有你尋找的動人故事。你要尋找就到高原去,那兒還有我戰斗的伙伴,還有我一生難忘的——已是永遠長眠高原的戰友!”
我扭過頭,眼睛澀澀的。西望遙遠的天際,我看到莽莽蒼蒼的高原上迎風立著一株又一株鉆天的白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