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場（中篇小說故事梗概）

鐘鳴接到省新聞出版局報刊處楊野青處長的電話時，正在人民廣場指揮掛“熱烈祝賀《金城青年報》更名為《大江青年報》”的橫幅。楊野青的電話給了鐘鳴當頭一棒，要他把更改報名的事馬上停下來，并說現在自己已說話不算數，要直接找王荃副局長。

把《金城青年報》更名為《大江青年報》，是鐘鳴出任總編以來把該報做大做強的又一重大舉措。金城市和毗鄰的雙湖地區歷史上曾是一個行政區劃，近年來不斷有經濟學家以及不少政府高官認為，金城市和雙湖地區已形成了大江經濟帶，地市合并勢在必行。思想活躍又具有開拓精神的鐘鳴似乎一下看到了青年報的潛在市場，況且雙湖地區又沒有青年報，于是決定將報紙更名為《大江青年報》。

鐘鳴把自己的想法向楊野青處長匯報后，得到了楊野青的同意和支持，并要他們先按計劃進行更名工作，隨后新聞出版局就正式發文。

于是，鐘鳴安排在報紙上發了消息，明天正式更名，街上的橫幅也掛起來了，卻不曾想現在風云突變。鐘鳴立即驅車趕赴省城救場。

到了新聞出版局一了解，鐘鳴隱約地感覺到，這次更改報名可能惹出了大麻煩。

原來，楊野青處長是一位說話算話，很有權威的處長，為人古道熱腸，風風火火，很熱心為基層新聞單位的同志辦實事。但楊野青事事喜歡拍板，這讓分管的王荃副局長非常不滿，一直在尋找機會以樹立副局長的權威。這天，楊野青說到《金城青年報》改名的事，王荃一聽楊野青又私自拍板同意并準備下文，馬上把臉沉下來，拿出了副局長的權威，讓辦公室通知鐘鳴立即停止一切更名的準備工作。王荃說：“簡直是胡鬧！現在金城市和雙湖地區是敏感地區，地市合并鬧得沸沸揚揚，前天召開的省委宣傳工作會議上，胡恒書記就反復強調，對于金城市和雙湖地區的宣傳報道要慎之又慎。青年報的事我們處理不妥當，就會給省委添亂。”王荃的話說得楊野青一愣一愣的，想反駁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出版局熟知內情的人給鐘鳴點撥說：“表面上看王荃局長是為了維護大局穩定，而實際呢，是王局長對楊處長缺乏組織觀念、愛事事拍板早就心存不滿，現在是王局長逮住了機會，逼楊處長就范，俯首稱臣。只要楊處長認個錯，尊重王局長，王局長這個面子還是會給楊處長的。”

這一番話讓鐘鳴大徹大悟，決心再做楊野青的工作。不過楊野青正好到下面市里參加新聞研討會去了，鐘鳴只好先回金城。

當鐘鳴回到報社后，辦公室說團市委的劉亞舟書記一直在找他。當鐘鳴找到劉亞舟，匯報完到省新聞出版局做工作的情況后，劉亞舟說：“老鐘，報紙更名的工作一定要辦妥，不然我們的工作是很被動的。現在報名不馬上改過來，我們怎樣向市委書記尹家民同志交代，尹書記為報紙更名操了多少心啊！”

提及尹書記為報紙更名的操勞，鐘鳴知道了劉亞舟的苦衷。在籌備報紙更名后報頭題字一事時，鐘鳴曾向劉亞舟請示，劉書記主張應該從工作出發，爭取到市委的支持，還是請市委書記尹家民題寫報頭。

鐘鳴聽了，表示同意。他知道劉亞舟這幾年團的工作做得不錯，市委和團省委都很滿意，可謂春風得意，風頭正健，向上的趨勢是很明顯的。尹家民平時也愛涂涂抹抹。劉亞舟請尹書記題報頭，不過是想進一步增加接觸、聯絡感情，其用意是不言而喻的。

但當劉亞舟和鐘鳴找到尹家民時，尹家民并沒有題寫報頭，而是建議有獎征字。

劉亞舟和鐘鳴從尹書記的辦公室里出來，都有一種悵悵的失落感覺，兩個人都默不作聲。上了車，劉亞舟才說了一句：“其實尹書記也是很支持我們工作的，他只是為了注意形象不愿太張揚，到處題字題辭罷了！”鐘鳴說：“尹書記不題字也罷，外面都在風傳，尹書記要提拔到省委任秘書長，他要真走了，又來了新書記，我們未必又換字不成。”

第二天下午，鐘鳴正在起草報名征字啟事時，劉亞舟打來電話，說是領導題字又有著落了。兩人趕到市委才知道，原來是尹書記請省委的常書記來題字。常書記是中國書法家協會的會員，字寫得很漂亮，因此平時也就喜歡露一手。更重要的是，常書記是省委管組織的副書記，排名僅在書記、省長之后，位列第三，加上又是省委的三朝元老，很有些勢力。尹書記能否順利調到省委任秘書長，常書記是至關重要的。鐘鳴似乎把這一切看透，心里暗暗有些好笑，尹書記請常書記題報名，猶如劉亞舟請尹書記寫報頭，是異曲同工。

常書記果然給題寫了報頭。事后尹書記悄悄地給劉亞舟和鐘鳴交待：“報頭設計一定要大氣、精美，常書記是很講品位的。《大江青年報》出來以后，你們要每期給常書記寄一張去，常書記會很高興的。”

現在原定的更改報名的日子早已過去，但改報名的事還是遙遙無期。劉亞舟怎么向尹書記交待，而尹書記又怎樣向省委常書記交待？

劉亞舟和鐘鳴還沒想出好辦法，尹家民書記就主動打來電話詢問更改報名的事了。聽完情況匯報后，尹書記讓他們趕快到省里去做工作。

上午，報社準備了十多臺本市最新出產的電子按摩健身器，吃過中飯，劉亞舟帶著鐘鳴親自趕赴省城。在省城，兩人先到了省委宣傳部分管新聞的黎笙副部長家。他們是想做好黎笙的工作，再拿黎笙的意見去做王荃的工作，那就方便多了。但不巧的是，他們等了一個多小時，黎笙也沒回來，沒辦法，只好留下按摩器，并留了個條子，要黎部長對青年報更名的事多予關照，便走了。

出來以后，他們馬上驅車來到新聞出版局宿舍，敲開了王荃家的門。王荃態度稍顯冷淡，但劉亞舟還是把省委常書記題寫報名一事委婉地透露出來，這讓王荃不得不慎重起來。王荃答應再去向部里匯報一下，如果宣傳部的領導同意，他們會辦手續的。

走出了王荃的家門，又進了楊野青處長家。楊野青自責說這次沒把事情辦好，堅決不收按摩器。鐘鳴只好提著按摩器出了門。

回到金城，劉亞舟來不及回團委機關，就趕往市委大院向尹家民書記匯報去了。

鐘鳴回到報社，辦公室主任陳濤來匯報一個情況，說是報紙更名的事，有人主動請纓，還拍胸脯打保票。待問明情況后，鐘鳴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棉織廠宣傳科的趙金寶，據說他與省委宣傳部的黎副部長是老鄉，是穿開襠褲的朋友，又是小學同學。他打保票來辦改名的事，不過他提了個要求，事成之后，想進青年報當一名記者。鐘鳴當即表示拒絕。

沒有想到，倒是這神經兮兮的趙金寶幫上了大忙。這天趙金寶主動來找鐘鳴，把要求降低到讓他兒子進報社，同時透露了一個消息：省委宣傳部的黎笙副部長要送他母親回金城來。由于是私事，黎部長沒給當地任何部門打招呼。

鐘鳴趕緊通知了劉亞舟。果然在禮拜天，黎笙悄悄住進了大江賓館。于是尹家民書記出面，帶劉亞舟、鐘鳴一道宴請黎部長，當然趙金寶也在席。酒足飯飽之后，聽說黎笙喜歡跳舞，鐘鳴又安排了一場舞會。青年報廣告部主任凌冰風情萬種，并且曾在全省國標舞比賽時得過優勝獎，正好與黎笙棋逢對手，讓黎笙非常盡興。

舞會快結束時，劉亞舟和鐘鳴在黎副部長休息時，趁機向他匯報更改報名的工作。黎笙認真聽他們講，并不表態，最后說：“你們也不用再找人，把事情搞復雜了，我回去后，過問一下吧！”

黎笙回去以后，事情果然有了一些轉機，先是黎笙吩咐新聞科的同志給鐘鳴打來電話，說黎部長已經找省新聞出版局的同志問過情況，你們再去找省局的同志，商量解決辦法吧！

沒等鐘鳴出發到省城，省新聞出版局也打來電話，要鐘總趕快到省局去一趟。

鐘鳴興沖沖地趕到省城時，才知道王荃做好了一個籠子要他鉆。王荃提出的解決辦法是：為了保證雙湖地區和金城市的穩定，不給今后的地市合并帶來什么后遺癥，我建議你們到雙湖地區團委去征求一下意見，甚至可以兩地團委聯合辦報，只要雙湖地區團委有了明確的態度，我們馬上就給你們辦更名手續。

鐘鳴一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他雖然沒有在官場上混過，但對官場上權術那一套他還是很熟悉的。你比如說，這報紙更名，改了也便改了，沒有誰會說話，但你真正去征求意見，麻煩就來了。他便會說，這事得研究研究，匯報匯報，那樣一來不知會拖到猴年馬月，再說，劉亞舟書記和雙湖團委的李小林書記雖是中央團校的同學，但又是政治上的競爭對手，事情怕沒有那么好說呀！

回到金城，鐘鳴向劉亞舟書記匯報以后，劉書記果然陷入沉思之中。這兩天為了報紙更名的事，他所承受的壓力是越來越大了。劉亞舟目前正處在政治上升期，有許多美好的前景正等著他，他決不能因為這更改報名之事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劉亞舟沉思了一會，突然站起來說：“鐘鳴，你讓凌冰出面，代我接李小林吃飯！”

酒宴上，劉亞舟把自己的目的隱藏得很深，他們完全像朋友間的聚會，頻頻地敬酒。待到李小林喝得差不多的時候，鐘鳴才說出報紙更名一事，李小林滿口答應給予支持。

第二天早晨，鐘鳴驅車到了省城，向王荃匯報了金城市團委向雙湖地區團委征求意見的情況。王荃聽了匯報也很高興，這樣于上于下都有交待了。說實話對于《金城青年報》更名為《大江青年報》，他王荃是支持的，新聞改革嘛！他反對的是楊野青處長越位拍板，太沒有組織紀律了，把他這副局長放在哪里？現在到了就坡下驢的時候，自己給自己一個臺階。于是他打電話叫楊野青到辦公室來，辦一下報紙更名的手續。

這時，鐘鳴終于舒了一口氣。《大江青年報》幾經周折，這回怕要誕生了。

但事情并不像鐘鳴想象的那么簡單。這次輪到一貫支持他們十分熱心為基層辦實事的楊處長發難了。楊野青聽完王局長說明的情況后，沉吟了一會后，竟認了死理，要雙湖團委開據一個支持報紙更名的文字材料，以防止事后不認帳。

王荃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他知道楊處長的態度不是針對青年報，他是在報復王荃，或者說是借子打子，他要讓我難堪。王荃是心知肚明，想發火反駁，但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只好讓鐘鳴去找李小林寫個文字材料。

劉亞舟聽完鐘鳴的匯報，人頓時像一只困獸急躁起來。

他現在是到了最緊要關頭，然而青年報卻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他從一個在省委組織部工作的同學那里得到消息，今年團省委馬上要換屆，擬從下面地市團委書記中選調一個到團省委任副書記。劉亞舟已是主要候選人之一，組織部馬上就要到金城市考查，而他的工作好壞，到時候尹家民一句話就能定乾坤。

目前，尹書記也像他一樣急躁，他能否順利地調到省委任秘書長，省委常書記會起到關鍵作用。所以關于青年報更名一事，與他們兩人的命運緊密相聯。尹書記也是史無前例地體現了對團委工作的關心，一周內讓他的秘書小王來了三個電話，過問改名工作的進展，他還親自把電話打到了省委宣傳部的黎笙副部長那里，真可謂殫心竭慮，費盡心機！

回過頭來，要他去找李小林出具文字材料，劉亞舟明白，那真是比登天還難。李小林是何等的精明！上次的“鴻門宴”，等他酒醒以后是會看得一清二楚的，當他意識到自己被別人利用了，他還會說支持二字嗎？

果然，當鐘鳴和凌冰二人再次找到李小林要文字材料時，李小林用“需要研究”為由便一推了之。

未曾想到劉亞舟正為青年報更名一事急得焦頭爛額時，團省委的一干人前來金城考察劉亞舟了。考察人員除團省委的主要領導外，還有省委組織部的喬副部長。

劉亞舟雖然為了青年報更名的事而忐忑不安，但他不愧為優秀的年輕干部，內心里亂成一團麻，表面上卻能有條不紊、波瀾不驚，把接待工作進行得很周到，讓前來考察的團省委的張書記以及喬副部長對他的工作很滿意。

臨近結束的前一天，劉亞舟征求了張書記的意見后，準備了一頓豐盛而別具風味的晚宴。在張書記的提議下，把雙湖團委的李小林也請了過來。席間，喬副部長對劉亞舟的工作表示了充分的肯定，但也說到了不足，特別是青年報更名一事。張書記最后悄聲對李小林說：“小林，更改報名的事，你可要幫亞舟一把。”李小林滿口答應。

考察團走了沒兩天，李小林書記親自將《關于支持金城市團委創辦“大江青年報”的意見》送到了金城市團委。

接下來的事，就一帆風順了。《金城青年報》更名為《大江青年報》的批文很快下來了。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事情。王荃通過這件事給了楊野青一個明確的信號，以后報刊處的大事必須及時向王局長匯報，切忌不可擅自作主，當然最后批下來了也是王荃給黎副部長一個人情，他是大贏家；楊野青處長處理這件事，先是遇到了不小的挫折，但最后還是挽回了不小的面子，最終雙湖團委還是按自己的意見寫來了文字材料，這就是說，報刊處還不是你王荃一人說了算；劉亞舟和鐘鳴成功的喜悅，自不待說了，鐘鳴在心中勾畫著一個讓《大江青年報》走向市場，并同主流報紙競爭的宏偉藍圖；劉亞舟在想，他到團省委后，一定說服張書記辦一張省級青年報，輿論重要啊！

又一個惠風和暢、陽光明媚的日子，鐘鳴又親自帶著一班人在人民廣場升氣球。恰好碰到趙金寶和他傻乎乎的兒子。

“祝賀你呀！鐘總編！”接著，他又把那傻小子牽到鐘鳴前面，說：“趙剛，快叫鐘叔叔，他以后就是你的師傅！”

小伙子扭扭捏捏喊一句：“鐘叔叔。”

鐘鳴心里直叫苦，暗地罵了一句粗話：“他娘的，我怎么打發他呀！”嘴里卻說，“老趙呀，你兒子好敦實，濃眉大眼，將來準有大出息！”

趙金寶活寶似的幸福地大笑了。

（選自《清明》200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