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東懷特醫生的兒女,哥哥戴恩,妹妹蓮安,是兩個燦爛得好像向日葵的家伙,我剛到那兒時跟著他們玩滑板,跳街舞,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開學后不久的一個周末下午,我正坐在客廳里看書,聞著廚房窗口飄來的小甜餅的香味,忽聽得有人敲門。我打開門,是鄰居家的男孩,戴恩的好友———佛瑞德。隨著一聲愉快的口哨,戴恩踩著滑板從房間出來,他一把拽上我:“你也來。”我手上莫名其妙地多了疊淡綠色的紙,仔細一看,上面寫著:“當你感到憂傷不快時,你可愛的花園是否沒人照看?當你面臨一場重要的舞會時,你是否擔心割草損傷你柔嫩的手指……不用擔心,請立刻打個電話給我們,讓我們搞定一切,我們有豐富的經驗。”是攬活的廣告傳單。我有點疑惑,懷特家家境很寬裕,為什么……戴恩的藍眼睛閃著狡黠,他向我眨了眨眼:“童,我見過一些你們國家的中學生,他們同樣有這個疑問,也許這便是我們之間的差異。”
那天在附近散發了一圈傳單。我把手中淡綠色的紙,透過門縫塞進那些院子,戴恩熟門熟路地走進一座黃色小院,一位老太太上前擁抱了他,戴恩問候了她的身體,原來是老顧客米亞夫人,獨自一人住在這郊區。她把割草機交給了我們,割草一次收費12美元。戴恩和佛瑞德光著脊背,聚精會神地操作著割草機,動作專業而嫻熟,咝咝聲在空氣中回蕩。我照他們的樣子,笨拙地弓著身子,用眼神搜尋那些可能漏網的雜草,不一會就大汗淋漓。一小時后勞動結束了,米亞夫人一邊把錢交給我們,一邊請我們進屋喝咖啡。戴恩接過錢,禮貌地欠了欠身子,說:“謝謝您,我們該回家了。”在回家路上他告訴我,不能隨便打攪別人,這是父母從小便教導的。
這以后每逢周末,我都跟戴恩一起出去攬活,認識了越來越多的顧客,大都是附近的居民,他們的態度都很和藹,屬受過良好教育的中產階級。我們提供的服務除了割草,還包括粉刷外墻、修理柵欄、清洗車輛等。戴恩是個汽車發燒友,最愛擺弄那些形態各異的汽車,他小心地為那些清洗后的車補平劃痕、打蠟上光,像對著一件易碎的瓷器,他擦洗的車總是煥然一新。戴恩工作時很堅持原則,講究按質量領取報酬。因為這段時間舊金山雨水少,草長得慢,修整草坪的機會便不那么多,可一旦有顧客需要,他總是高高興興地上門,并認真提議,過去割一次草收12美元,現在減半只要6美元。曾經有位老顧客,晚飯后上他家送工錢,照老規矩給12美元,他說什么也只肯接受一半。戴恩的父母一直在場,但也只是笑瞇瞇地充當旁觀者,始終不插一句話。這大概也是美國人的習慣:孩子們的事,就由孩子們自己決定。
最有趣的打工經歷,該算是替人照看小孩了。那次鄰居夫婦出外辦事一天,戴恩接到任務后和妹妹蓮安,以及我,帶起了三個3~5歲的幼童。孩子們人小鬼大,用水槍噴得我們狼狽不堪,把廚房搞得一團糟,蛋糕被糊到墻上,我們手忙腳亂。這一回,我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因為小家伙對我有興趣,他們好奇我來自中國,嘰嘰喳喳地問:見過花木蘭嗎?有沒有去過皇宮?還有傳說中的龍王……這下子我成了故事大王,從《西游記》到《三國演義》,孩子們聽得睜大眼,忘記了惡作劇。大男孩蹦出一句:“童,我把媽媽做的小甜餅送給你,你回國可要帶上我。”我趁機發動孩子們去洗澡,我和戴恩收拾房間。當三個小家伙終于干干凈凈地出現在他們父母面前時,廚房里已經煎著香腸,面包在吐司爐里發出陣陣香味。鄰居夫婦的衷心感謝,使我們收獲了比得到金錢更大的滿足——人與人之間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