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城里去“留學”

隨著大量鄉(xiāng)村勞動力進城務工，越來越多的中小學生從農(nóng)村、鄉(xiāng)鎮(zhèn)來到城市就讀。據(jù)杭州市教育局統(tǒng)計，跟隨父母來到杭州接受義務教育的學生，到2003年9月止，約為6.5萬，到2004年2月，上升到約7.5萬，而在2004年9月，這個數(shù)字則上升為約8.3萬（其中中學生為1萬多），呈逐年上升趨勢。

這些進城“留學”的少年，離開家鄉(xiāng)熟悉的小路，離開兒時玩耍的伙伴，懷著些許好奇、些許恐懼，還有美麗的憧憬來到繁華的城市。從當初的陌生到后來的熟悉，其間的故事和心靈的悸動是少年成長的歷練。

進城：

“留學”派別分兩種

每個人進城“留學”的情形各不相同，但大致上可以分為兩個派別———“寄宿派”、“遷徙派”。

在杭州朝暉中學念初中的趙振就屬“寄宿派”。來杭州后，因為媽媽工作忙，他就借住在一位老師家里，和他一起住在這位老師家的還有其他三位初中生———來自千島湖的吳豪、來自湖州的錢夢歡和來自溫州的舒賢謀。他們的父母或忙于做生意，或經(jīng)常在外地。對這些同學來說，家庭是模糊的別樣組合，自立是生活的必修課程。

在杭州鳳起中學讀書的謝佼就屬“遷徙派”了。由于父母來杭州做生意，謝佼也就隨父母從老家安徽來到了這個城市。每年寒假，再全家回到家鄉(xiāng)過年，就像隨季節(jié)遷徙的候鳥。

異鄉(xiāng)：

總有孤獨在心頭

今天，班上來了位新同學，老師對她噓寒問暖，可好了。同桌告訴我，新同學是杭州本地人。想想我剛從湖州來的時候，老師都不太管我的。外地人和本地人到底是不一樣的，是不是啊，月牙兒？你獨自在夜空徘徊，其實我和你一樣，都是單個兒。

偶爾憂傷的歡歡

剛來杭州時，面對陌生的學校、陌生的同學、陌生的老師，杭州鳳起中學初二（2）班的張璐曼“坐在座位上，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和同學講話”。

同在鳳起中學的周偉利回想起剛來時的感覺只說了四個字：“陌生，孤獨?！闭f這話的時候，他剛剛還活躍的眼神迷惘了起來。

對于趙振來說，孤獨的滋味是咸咸的淚水。那是他剛來杭州的第一天，正在校園里的他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說她要回西安辦事，當時握著電話，趙振的眼淚就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吳豪對于孤獨的回憶源于剛來時教導主任和班主任的一次對話。初來乍到的心敏感而脆弱。班主任認為學校經(jīng)常把插班生安排到他的班里，給他的教學工作帶來一定的難度。教導主任與班主任為此進行了溝通。此時吳豪就站在邊上，耳聞目睹了他們的對話過程。這時就連對一片樹葉都感到陌生的他，敏感地認為老師不喜歡他，他說：“我感到自己是被排斥的。”孤獨就這樣涌上了心頭。盡管后來班主任老師對他也挺不錯，但是那次經(jīng)歷讓吳豪記憶深刻。

對于杭州鳳起中學初三（6）班的馬征程來說，孤獨是第一次迷路時的無助。那是她來杭州念書的第二天，從家里出來，卻找不到去學校的路。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問路，還是沒有找到答案。當時站在街頭，她比任何時候都感到自己是個孤單的個體：“真懷念家鄉(xiāng)熟悉的上學的小路??！”

內(nèi)向的舒賢謀說他最好的朋友都在溫州，家鄉(xiāng)的伙伴成了他孤獨時最美的回憶。

語言：

是一堵造成隔閡的墻

剛來杭州時，在家鄉(xiāng)住慣了的我不適應那整潔的教室、安靜的校園，還有不一樣的方言。上課了，好奇心很強的我總是忍不住東張西望，老師發(fā)現(xiàn)了，叫我名字，讓我注意。我聽不懂，繼續(xù)張望。老師來到我旁邊，敲敲我的桌子，我這才意識到是我犯錯誤了。放學了，老師把我留了下來，對我說了好多好多話，我時不時迷惘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老師顯得很尷尬。后來，我爸爸媽媽都來了，和老師聊了起來，老師這才知道，原來我這個農(nóng)村來的野丫頭連普通話都聽不懂。

合群的孤葉

語言是橋也是墻，對于剛來杭州的外地人來講，杭州話絕對是一堵造成隔閡的墻。杭州鳳起中學初一（6）班的周苗苗來自湖北，2004年8月才到杭州。她認為杭州話就像外語一樣難懂。有一次上勞技課，老師用杭州話講課，苗苗聽得一頭霧水。同班的馬婷娜早些年剛從臺州來杭州時也聽不懂杭州話，上課老開小差被老師批評，這回看到苗苗的處境，同病相憐，于是“拔刀相助”，替苗苗向老師提出了不要講杭州話的請求。

吳豪說，當聽到同學說杭州話時，感覺特別孤獨，自己就像局外人一樣。杭州話提醒他自己是個外地人。

來杭“留學”的同學大部分很快就能聽懂杭州話了，可是他們幾乎沒有一個愿意主動去學這種語言。周苗苗說她動過學杭州話的念頭，不過后來也放棄了。他們說學杭州話沒什么必要，因為同學間交流一般都用普通話。周偉利還說杭州話不好聽。“在家里我們和父母聊天都是用家鄉(xiāng)話的，”同學們都這樣說，“講別的話很別扭?！?/p>

同學：

讓我歡喜讓我憂

來新學校后，由于不適應，我的成績落下了一大截。我拿著課本向班長請教，結(jié)果班里好多同學都來幫我。我心想：“他們好熱心啊?！蔽蚁蛩麄儽硎靖兄x，不料他們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說：“我們怕你拖后腿才幫你的?！痹瓉硎沁@樣。

小 葉

來杭州的第一天，終于熬過了一個上午。中午放學的鈴聲響了，可食堂在哪里？我站在教室門口發(fā)呆，有個同學過來主動帶我去食堂吃飯，之后，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玩?？捎幸惶欤蠋煱盐艺胰フ勗?，說那位同學學習不太好，叫我不要和他多接觸。其實，學習差的同學也有優(yōu)點。如果沒有他，第一天我也許連午飯也沒得吃。

吳 豪

同學間的交往是他們?nèi)谌胄颅h(huán)境的起點。

有時同學關(guān)系的疏遠會令他們關(guān)上渴望交際的心扉，同學的嘲笑更讓他們覺得城里的陌生。周偉利說，同學有時編順口溜嘲笑他是蕭山人，他內(nèi)心就有了被歧視的苦惱。即使現(xiàn)在，他在杭州學習生活已經(jīng)近5年了，有時和同學爭執(zhí)，同學還會因為他來自蕭山而取笑他。遇到這種情況他只能回家向父母訴說。馬征程也碰到過類似的事情，當問及來杭初期最難過的事情時，她說是同學的嘲笑和諷刺。

相反，同學的幫助和親近會讓他們倍感溫暖。謝佼說她永遠記得同學雨天把傘借給她那件事，因為傘緣，她和那位同學成了好朋友，這是她在杭州的第一個朋友。

生活：

在別處的感覺

趙振最愛吹牛，總說自己是“祖國的花朵，民族的未來”，早上還老是和我們搶廁所。吳豪有時候挺深沉，半天也不說一句話?？伤麄冋f，如果學校里有誰欺負我的話，他們就會對他不客氣，看來多兩個哥哥也挺不錯。馮老師說，現(xiàn)在我們吵吵鬧鬧，以后分開了會互相想念的。是啊，大家在一起又開心又熱鬧，以后趙振回西安，吳豪回千島湖，舒賢謀回溫州，我回湖州了，回到?jīng)]有兄弟姐妹的日子，我會想念他們的。

錢夢歡

對于“寄宿派”的同學來講，進城“留學”不僅是離開家鄉(xiāng)，還意味著離開父母家人，開始獨立自主的生活。沒有爺爺奶奶的寵愛，沒有爸爸媽媽的照顧，生活在別處，他們開始懂得了自立。

趙振以前是家里的小皇帝，通過一年多寄宿生活的鍛煉，他不但提高了生活自理能力，而且也懂得了怎樣去照顧別人和關(guān)注別人的感受。

內(nèi)向的吳豪本來“敏于心，訥于言”，曾經(jīng)在一次夏令營中試過三天不說一句話?，F(xiàn)在，通過和“兄弟姐妹”的共處，他已經(jīng)敢于和陌生人說話，語言表達能力也得到了提高。

沖突：

在變化中找到平衡支點

到杭州已經(jīng)一年了，在東陽念書的日子還是像放電影一樣經(jīng)常在眼前重現(xiàn)。最懷念和佩服那里同學的學習精神，他們的勤奮努力營造了濃厚的學習氛圍。那里的同學根本不會抄別人的作業(yè)，因為他們的學習目的很明確，每一個人都清楚地知道，只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他們的學習精神是很多城里同學無法想象也無法比擬的。

呂 穎

我在麗水念小學，那里小學是五年制，比城里的六年制要少一年。剛轉(zhuǎn)學到杭州來念初一的時候真的感覺很不適應，學習壓力特別大。又因為比班上同學要小，老被一些調(diào)皮的男生欺負。

馬征程

城里的學習節(jié)奏、學習方式，老師的教學、管理方法都和農(nóng)村的不太一樣，同學的交往方式也有區(qū)別。是固守自己原來的城堡，還是接受新的挑戰(zhàn)？

張璐曼剛來的時候，作文總是不及格。她在家鄉(xiāng)學校念書的時候，寫作文像記流水賬一樣就可以了。可到了杭州，老師的要求不一樣了：“寫作文要有內(nèi)涵?！北M管知道了老師的要求，但她還是寫不好作文，原先習慣了的寫作方式糾纏著她。璐曼說：“我就去問幾個成績好的同學，看他們寫的文章?！蓖ㄟ^這樣的方式，璐曼的作文漸漸寫得有“內(nèi)涵”了。

在學習上，他們都很理性地選擇了適應新的學習和思維方式，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問同學、問老師。

但是，在觀念上，鄉(xiāng)村的質(zhì)樸依然在他們內(nèi)心生長。馬征程說，她很不適應同學之間動不動就說要請客之類的話?！霸谖覀兗亦l(xiāng)可不是這樣的。”她說。

青春中學的呂穎特別懷念東陽同學的淳樸，“他們有一說一，會直截了當?shù)刂赋鐾瑢W的錯誤，”她說，“城里的同學都挺懂得明哲保身，跟自己無關(guān)的事，老師問了，也不會說?！?/p>

收獲：

夢里花落知多少

來杭州念書，就像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那么多的新鮮事物向我涌來，讓我應接不暇。

周苗苗

到城里“留學”，父母總是寄予了很多希望。那么在“留學”生活中究竟收獲了多少？不同的同學給出了不同的答案。

趙振說他改掉了生活上的一些壞習慣，變得自立和寬容了，同時學習上也有進步。盡管如此，他還是想回西安，因為那里有爺爺奶奶的寵愛，那里有更大的玩?？臻g和自由。那些收獲在父母眼里是可喜的、值得付出的，可在趙振的眼里就顯得有些不那么足道了。

乖巧的錢夢歡認為杭州的學習、生活帶給她許多快樂，她收獲了開朗和自信。

周偉利、周苗苗認為來城里“留學”帶給他們新的視野，優(yōu)良的學習環(huán)境也讓他們的學習更得心應手。

馬征程在說到收獲時顯得有些茫然，她認為在杭州讀書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反正，她是一天天學習，一天天長大。

距離：

讓時間縮短心靈的距離

杭州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美麗的西湖、現(xiàn)代化的建筑、熟悉的街道、親近的朋友，組成了我的生活。有時候，走在街頭，我就覺得自己是杭州人，和這個城市血脈相連。故鄉(xiāng)安徽，倒變得越來越陌生，只是記得爺爺奶奶，可惜他們都已經(jīng)去世了。姚亞慧

我們接觸到的“留學生”大部分已經(jīng)適應了新的學習環(huán)境和生活節(jié)奏，交了新朋友，學習跟得上，也不再迷失在上學的途中。但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是不是真正把自己和這個城市緊密相連，把杭州當成了自己的故鄉(xiāng)呢？

趙振、吳豪、錢夢歡、舒賢謀、馬征程等同學還是非常想念家鄉(xiāng)的朋友，趙振說如果讓他選擇，他將毫不猶豫地回西安。吳豪說自己苦惱的時候，總是向家鄉(xiāng)的朋友傾訴，他們帶給自己的親近感和信任感是杭州朋友所無法給予的。盡管已經(jīng)在杭州呆了兩年，馬征程對這個城市還是有距離感，異鄉(xiāng)畢竟還是異鄉(xiāng)。

但對于那些在杭州“留學”多年的同學來說，自己似乎和這個城市已經(jīng)水乳交融，在心里，已經(jīng)不會在自己和杭州同學之間劃出界線，家鄉(xiāng)有時倒成了陌生鄉(xiāng)村。謝佼說，她回安徽過年，卻已不習慣那里的生活。來杭9年的姚亞慧已經(jīng)把杭州當成了第二故鄉(xiāng)。也許，時間可以讓距離慢慢縮短。

來自老師和同學的“留學建議”

周苗苗

杭州鳳起中學初一（6）班

剛到新學校時，正好遇到了軍訓和校運動會。我以前在湖北念小學的時候就參加過軍訓，所以在軍訓中我就教同學疊被子，這樣就和幾個同學熟悉了。我體育比較好，在校運動會上奪得了兩塊金牌，同學們對我可佩服了。我想我是通過展現(xiàn)自己的特長來贏得同學的尊重和親近的。

馬婷娜

杭州鳳起中學初一（6）班

我上小學一年級時就來杭州，當時因為聽不懂杭州話上課經(jīng)常開小差，落下了很多功課，還受到老師的批評，現(xiàn)在想想其實是不對的。如果有同學遇到這樣的情況，應該勇敢地站起來建議老師講普通話。還有我覺得，要想在新環(huán)境中很快交到朋友，應該在同學有困難的時候主動伸出援助之手。

周偉利

杭州鳳起中學初三（6）班

保持平衡的心態(tài)，把你現(xiàn)在居住的城市當成自己的第二故鄉(xiāng)，并且從同桌開始熟悉新同學。

張璐曼

杭州鳳起中學初二（2）班

適應新的學習節(jié)奏，最好的方法就是向同學請教。

馬征程

杭州鳳起中學初三（6）班

曉春是我在杭州的第一個朋友，她家就在我家樓上。她學習不太好，我就去幫助她，大家一起學習，慢慢地，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姚亞慧

杭州鳳起中學初二

要融入新環(huán)境，最重要的是多交朋友，可以采取主動搭話、借閱書籍等方式，有了好人緣，就容易被大家接納。還有就是要擺正心態(tài)，在新環(huán)境中努力尋找一些和故鄉(xiāng)相似的地方，讓自己對其產(chǎn)生親切感。

馮平老師

中小學生學習顧問

現(xiàn)在，到城里“留學”的中學生越來越多了。作為學生來說，要更好地融入新環(huán)境，首先要有愉快、好奇、包容的心態(tài)，不能因為陌生或者不愿意而產(chǎn)生挑剔和抗拒的情緒。一定要打開心扉，主動和同學交流，有些同學因為害羞而不敢和同學接觸，這只會使自己更孤單。在學習上，有可能會遇到和以前不一樣的方式和要求，要多向同學老師請教，并為自己設(shè)定具體的小目標，在自己小小的進步中體會喜悅。另一方面，作為父母要舍得讓孩子經(jīng)受磨煉和考驗，并和老師一起做好引導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