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當代中國道德的困惑與出路

目前，在我國的社會生活及文化發展中，道德勸善無力，拜金思潮迭起，不講信譽，不守規則，鋪張放縱等現象在擴展。社會文化生活中出現的這種道德精神的低谷，是在近十年來道德政治化傾向逐漸淡化的總趨勢下發生的。政治對道德的干預弱化，這一趨勢既包含了不可逆轉的歷史進步，也帶來了道德生活的危機。

道德政治化，政治道德化，是中國傳統倫理文化的基本特征。政治上的君臣關系是倫理關系的核心，政治服從具有至上的道德意蘊。道德化的政治，要求人們從內心深處對君主心悅誠服，從而使政治強制轉化為道德強制。同時，政治強制又與宗法家族的倫理強制柔和在一起，使政治道德的強制有了世俗生活的依托。由此建構了一個以強制為基本特征的道德氛圍。這是一種作為行為主體的個人沒有行為的自主選擇權、義務不論是否合理公正都高于一切的他律化氛圍。一般而言，這種他律化的氛圍，當君主在政治上還有強大力量時，其道德的強制力也十分巨大，但當政治權力腐敗，君王有名無實時，臣也就難為臣了。道德強制力量喪失，社會道德風紀蕩然無存。當歷代王朝衰微時，貪官污吏橫行，政治腐敗與道德腐敗互為作用，同時促使王朝覆滅。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較長一段時間內，政治道德化，道德政治化的傳統趨向沒有改變。并且，道德政治化趨向在“文化大革命”過程中達到了極點。這種道德政治化傾向就是以政治力量來推行某種道德，從而使強制性他律在社會道德生活中起支配作用。

進入新的歷史時期后，與以往道德生活相區別的一個重大轉折就是社會政治與社會道德“親緣關系”的分離，現代化建設成為民族意識的中心所在，社會主義生產目的被重申，“階級斗爭”觀念被生產力標準所取代，結束了個人道德生活上的片面政治化傾向。以政治觀點來評價個人道德生活的趨向弱化了，他律強制的道德氛圍開始淡化。同時，改革開放帶來的社會生活的變化，促使道德選擇上的價值多元開始出現。這種多元，是指在善與善之間，而不是在善與惡之間的選擇。

他律淡化，選擇多元化，孕育了道德精神的新的生長點；道德主體意識，即個人對于任何道德價值的認同和委身，是自主自立的，是有著不可剝奪的判斷選擇權的。實踐已經表明：我國經過這十余年來的巨大變化，再也不可能回到歷史上使人盲從、使人成為馴服工具的傳統道德的老路上去了。我國的倫理生活將最終擺脫傳統倫理文化的羈絆。這是偉大的歷史進步。

但是，道德主體意識并不是道德自律精神，兩者不是一個層次的概念，前者主要是指對選擇自決權的認識，后者則是在自我的判斷選擇基礎上，對一定的道德價值的自覺認可，并確立（依照）一定的道德規則，形成對自我的約束和命令，而且堅定不移地遵循。因此，主體意識僅僅是自律精神的第一步。

在社會生活中自律沒有形成，淡化了的政治性他律又進一步解體。政治權力在對經濟生活干預的衰退過程中的腐敗，瓦解了對社會道德的制約性，攪亂了社會人際關系。“官倒”、行賄索賄的腐敗現象，使道德的天平失衡，輿論無力，良心蒼白。善良與公正遭到冷落，群氓意識抬頭，各種黑社會開始出現。

今天的道德生活，是進步與衰敗并存。一方面。善的領域得到拓寬，價值選擇已多元化。另一方面，道德生活的無序化，惡的情形也在擴展。問題在于后者。

我們如何才能走出這片紊亂無序的道德生活的低谷？回到他律制約的老路上去還有可能嗎？現實生活的趨向表明：政治與道德分離的社會趨勢不可避免，政治權力的干預無力挽狂瀾于既倒，因為政治借助楷模強化道德的社會氛圍正在逐漸消失；產品經濟下的人的服從關系正在向商品經濟下的人的平等契約關系轉化。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人的社會關系的契約性的最終確立，權力對庶民的道德生活的他律性干涉將最終完結。

我們認為，擺脫危機的出路在于：深化改革，以公平正義的準則重建人際關系，是當務之急。建立公平正義的人際關系秩序，從政治制度上、經濟制度上杜絕政治經濟上的投機商、暴發戶產生的根源，使國民收益分配公平合理化，使社會成員在各種社會事務中的活動機會均等化。只有公正有序的人際關系，才能使人們有和諧、安全、友善和歸宿感，才可形成關心他人是高尚這樣一種道德氛圍。其次，在淡化對公眾道德生活的政治制約的同時，要對公務員、官吏等政治從職人員的道德要求制度化、法律化，從制度上杜絕政府腐敗之源。第三，在公正有序的人際關系基礎上，加強自律精神的教育與培養，養成國民的自律化道德精神。在沒有他律強制的道德環境中，個人沒有自律就沒有道德，社會大眾沒有自律，社會也將與高尚、崇高絕緣。而中國的自律化道德最終完成，將是中國道德文明的最令人矚目的偉大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