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歐洲的教育體制,尤其是德國的高職教育,對我國教育體制改革具有重大借鑒意義,對我國高職教育模式的探討具有導向和啟迪作用。
(一)對學生分類指導,因材施教
歐洲教育不搞一刀切,不搞“一鍋煮”,強調對學生分類指導,因材施教,最明顯的就是看一下德國的教育學制(見德國的教育學制圖)。
德國的教育學制和中國有很大差別。德國小學是四年制,我國小學是六年制。德國孩子6歲上學,四年讀完之后,因材施教,按三個方向分流。學生不用考試,根據自己的特點和表現,確定發展方向。形象思維發達的學生,上六年制的文科,約占30%左右,這是第一個去向;動手能力強的學生上五年制的理工科,人數占40%;第三類就是文理兼通、比較聰明的全才學生上全日制中學,約占30%。
歐洲教育的分類指導,因材施教,從10歲小學畢業后就開始了,定向培養。比如,德國的中學是8—9年,把高小2年,初中3年,高中3年加到一起了。經過8、9年完整的全日制教育后上大學,學習5年,5年沒畢業給3年補考學分的機會,若不及格取消學籍。所以,大學時間是5—8年,其中3年是彈性期。大學生畢業后,工資是3500歐元/月,相當于4萬多元人民幣。文科和理工科的大學生畢業后,如想做技能性工作必須到高等職業技術學校培訓2—3年,面向企業提高動手能力,成為高級藍領技術工人。還有一個出路和立交橋,就是上高職學校學習2年,之后再并軌上五年制的本科大學。通過這個表格,大家對整個德國的教育學制一覽無遺。德國人認為,大學畢業后當工程師是人才,當高級技工更是人才。德國高級技工的月工資在2500—2700歐元之間,與本科畢業生不相上下。德國好多的州長,甚至總理、部長都是高檔技工出身,社會地位很高。在中國,不上大學,沒有本科文憑不行,所以大家都往大學里擠,可德國人卻認為,技能型和學術型人才,各有各的長處,各有各的定位,都是社會發展不可缺少的人力資源。
(二)學分管理,彈性學制,寬進嚴出
學生進校后,提倡半工半讀,實行學分管理、彈性學制。學習時間可長可短,比如大學5年,若是3年中把學分累積夠了,就發畢業證,5年的獎學金也都提前發給學生;5年內學分不夠,學生可以再念3年,一共8年,畢業后照樣是大學生。德國規定,28%以上的大學生不能畢業,寬進嚴出,給學生壓力感,緊迫感。我國教育體制改革應該借鑒這個做法,進門松出門緊,給予學生廣闊的求學機會和空間,自由發展但有約束,張揚個性但不出格,從而變被動學習為主動學習,變自虐學習為自覺學習,這樣才能打造特色技能,培養拔尖人才。德國柏林大學的校長深有感觸地說,中國孩子高中一畢業就出國留學,達不到預期效果。因為這個時候留學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大款的孩子,不知學習,只知享受,拿錢瞎消費,混了8年還在28%的淘汰率之內,得不到大學文憑,結果國內國外“兩面空”,連個歸宿都沒有。所以,他建議中國學生先在國內念完本科大學,然后再留學,經過努力國內國外獲得兩個畢業證,知識多了,外語過關了,身價高了,就業選擇余地也大了。
(三)教師隊伍的管理和培養
歐洲學校特別注重打造名師,認為名師塑造名校,名校培養名人,名人提升名校,名校造就名師,這是一個良性循環。所以,教授的社會地位很高,處處受人尊重,如看病可以往前排。在歐洲,教授是最高職稱,沒有碩士生導師、博士生導師之類。
歐洲學校對教師的管理和培養強調兩點:
1.注重教師的實踐經驗。明確規定,考大學的學生必須有2年的實踐經驗,大學畢業后也必須有2年的社會實踐,或在企業或在國家機關干滿2年才有資格參加教師崗位競聘。在我國卻是“蘿卜快了不洗泥”,相當一部分大學生畢業就上講臺,當老師。這實際是超越階段,先天不足,所以要認真補上這一課,否則無法建設雙師型教師隊伍。這樣的教師教學生,用德國人的話說,是兩只“左手”。右手靈,左手笨,書呆子大學生,德國叫兩只“左手”的大學生。對老師的實踐經驗更看重,因為他要培養的是有能力的學生,不是單純為了取得文憑的學生。
2.防止教師的近親繁殖。德國明確規定,本校學生不準留校當老師。這非常有道理,因為對本校太熟悉了,思維方式,知識結構等一脈相承,要創新很難。若是換個環境,去其他學校當老師,才有利于形成復合型思維,有利于知識更新,有利于人才培養。我國卻是“一站式”的培養模式,同一個教師培養本科生——碩士研究生——博士生——留校成為教師。這樣一條龍下來,三次“回鍋煮”,思維方式一樣,知識結構一樣,水平上沒太大發展,人際關系卻盤根錯節。所以,德國這種做法,即本科生不準考本校研究生,研究生不準考本校博士生,對我們很有啟示。德國規定大學助教只能在一個學校干五年,五年之后必須另擇大學做助教或講師。逼著你交流換崗。我國的近親繁殖太厲害了,一個機關、一個企業、一個學校,夫妻、父子、親屬一大幫,拽耳腮動,工作不認真干,單位也不好管理。看來,生命科學所講的“雜交”出優勢,近親繁殖就退化,同樣適用于人才的管理和培養。
(四)講授方法鮮活,注重啟發、交流、互動
我們深入了幾次大學的課堂,感覺就像開研討會,學生可以隨便走動,老師也是隨便提問,課堂上非常活躍。我國從小學開始就把學生管得死死的,像木偶一樣,被動接受老師的灌輸,結果是思維僵化,知識同化,心理老化,失去了學生應有的朝氣和活力,泯滅了學生創造性思維的火花,這是灌輸式教育的弊端。我國的大學教授,不乏靠資格熬出來的人,水平并非教授級,頭發講白了,教案翻黃了,學生教傻了,這是中國教育體制的悲哀。所以,中國的傳統教育必須來一次徹底革命,開發新課型,比如案例型,研討型,參與型,辯論型,課件型等。外國老師講課,善于運用肢體語言,表情豐富,形象生動,逗得學生哈哈笑,然后大家都舉手發言,處在興奮狀態中,沒有一個打瞌睡的。人的大腦在亢奮中攝取知識,效果肯定是最佳的。而我們是滿堂灌,老師瞪眼講,學生閉眼聽,昏昏欲睡,教學質量根本上不去。
德國認為,大學的本質是培養學生在社會上的,生活能力,不是看灌輸了多少知識。因為知識是不斷更新的,能力比知識更重要。所以,特別突出能力培養,以能力為本位。從法國的教育體制看,提倡培養學生的4種能力:思考能力,動手能力,創新能力和再學習能力。第一,思考能力。老師講課,不是教“是什么”,更多的是講“為什么”,舉一反三,啟發引導,調動學生思考的積極性。這樣,學生積極參與,逐漸養成了善于獨立思考的良好習慣,終生受益。第二,動手能力。能適應社會即培養工作能力,也培養生活能力。第三,創新能力。創新能力源于創造性思維,培養創造性思維就要敢于讓學生獵奇。德國一個教授跟我講,一節課50分鐘,我就講35分鐘,那15分鐘答疑,讓學生討論,把學習的氣氛活躍起來,把學生的思維調動起來,讓學生在參與中思考,在思考中創造。他認為,如果課堂上沒有一個學生提問,這是我講課的悲哀,如果學生打斷講課,不管提什么問題我都高興,說明學生關注我了,促使我把問題講透,促使我精心備課、講課。相反,我國學校的一些教師習慣于單向灌輸,害怕學生反向提問,問多了不但煩,而且還把學生“打入”另類,導致師生處在對立情緒中,使雙向互動、和諧統一的教學過程黯然失色,學生的創造性潛能也就無從挖掘。第四,再學習能力。知識是不斷更新的,學習就是一個不斷獲得新知識的過程。現在是知識爆炸的年代,知識更新的周期是5—8年,大學4年學的知識到社會上能用10年就不錯了,這就需要再學習能力。學生畢業走向社會之后會遇到很多新問題,知識淘汰率很高,如果沒有再學習能力,就沒法獲得新知識,也無法保證工作的連續性和創新性。再學習能力是在學校打造和練就出來的,具備這種通過自學獲得新知識的能力將終身受用。這比知識更值錢,如果說知識是財富,那么能力則是攫取財富的手段,有了它,財富才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五)無校園的學校,開放式的管理
歐洲的大學幾乎都沒有完整的校園,沒有操場,沒有食堂,沒有宿舍,就是幾座孤樓,后勤管理全部社會化。巴黎大學63000名學生,分布在8個校區,每個校區就是臨街的一座樓,沒有圍墻,沒有柵欄。我國大學卻是另一番景象:校校有大門臉,有圍墻,有柵欄,把校園圍得密不透風,似與外界隔絕;進去之后有縱深,有廣場,然后是主樓,主樓周圍是教學區、生活區、休閑區、運動區,認為這才叫大學;教學評估要看每個學生平均面積多少,教學設備多少,操場是不是塑膠跑道;這種校園式大學,說到底,還是計劃經濟那一套。這么大的“家業”,后勤社會化改革怎么進行?負擔太重,影響、分散校長抓教學的精力。中國就是這種“方圓”文化,故宮是方的,北京的四合院是方的,現在所有的機關、大學也都是用柵欄方方正正地圍起來,以示存在的尊嚴。這是我國幾千年封建文化中封閉式管理的——種表現。歐洲人不是這種觀念,而是發散式思維,開放式管理。東、西方的文化差異,由此可見一斑。
(六)職業教育的模式
在德國、意大利和法國,我們集中考察了高職教育,走了3家高職學院、1個社區協會、4個行業組織。歐洲高職教育的基本特點,可以歸納為4點:
1.全社會的尊工重技,以制造業立國。經過多年的工業化革命,歐洲形成了一大批以制造業為骨干的企業群,社會上下形成了一種尊工重技的理念。與我國倡導尊師重教相比,這種理念層次更高、更新。他們尊重工人,注重技術,以技術立國,以產業強國,所以,法國、德國、意大利的工業總產值占本國總產值的63%以上。這就引導、鼓勵人們學技術,做“灰領”,當高檔技工,收入不低,社會地位很高,德國的很多州長、議院都是技工出身,令眾人崇尚。讓全社會形成這種理念,學生才愿意報考高職學院。這種文化氛圍很重要,我國恰恰缺乏這一點,人人搶占“獨木橋”,都去上本科,畢業后都去謀官,都去當工程師,都去做“人上人”,認為務工“丟人”、“掉派”,從家長到學生都是這種觀念。近幾年,工科專業“冷”,招不到高職學生,就是家長和學生的思想觀念錯位造成的。這需要在全社會轉變擇業觀和就業觀,徹底形成摒棄“官本位”、崇尚“能力本位”的文化理念和氛圍。但傳統文化的惰性很強,轉變過程很漫長,不能一蹴而就,我國封建社會的一些文化殘余至今未除,即是例證。因此,把我國打造成為制造業大國,全球的制造工廠,就必須把尊師重教理念提升為尊工重技理念,引導家長和學生徹底轉變擇業觀和就業觀,從而在全社會真正形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文化氛圍。
2.全社會的崗位準入制度。這種制度推動了高職教育和職業培訓的發展,帶動了工人素質的提高。德國的技工分為7大行業,854個工種,共計263萬人,其中高檔技工占員工總數的43.8%。正是因為有這樣一支技能素質高、數量龐大的高級技工和高級藍領,才能把“寶馬”“奔馳”汽車打造為世界頂尖級的產品,成為國際名牌。這里有高檔技工的貢獻,因為圖紙再好,沒有高檔技工生產不出高質量的產品,科技成果再先進,沒有高檔技工的物化勞動也不能形成生產力。德國規定,所有的技術崗位都得持證上崗,無證不準上崗;大學畢業生要想當高檔技工,得先到高職學院補讀2年,拿到崗位職業證書后,才能當高檔技工。這種政策導向,帶火了高職教育,增強了人們學技能的緊迫感和責任感。我國與之相比,相差甚遠,雖然規定是“德能勤績”,但操作起來往往變成“唯文憑論”,如評職稱看文憑,提拔干部看文憑,文憑越高越好。歐洲不講這個,只認職業技能證。歐洲對技能教育的強勢推廣,使得社會特別重視高職教育,學生自愿成為“雙證”型,教師自覺成為“雙師”型。
3.產學研一體化,“三合一”辦高職。企業、高校和科研單位三位一體,共同推動高職教育事業發展。德國的高職教育是3家合辦:一是政府出錢,二是行業協會負責組織考核,三是高職學院負責理論、實驗課,企業負責實習實訓。這種政府牽頭,行業學會把關,高職學院和企業共同實施的辦學格局,解決了高職學院承辦實習實訓和技能考核的問題,減輕負擔,騰出精力,專心培養人才。歐洲高職學院自己不辦實習車間,全部放到企業去,企業負有給高職學院投資搞實訓的義務,然后才有權利到學校選擇畢業生。這種制度,管理到位,為高職教育打開了生存通道,拓寬了發展空間,這就是德國高職教育發展的真正奧妙和神秘武器。
4.政府出錢辦高職。德國的高職學生入校后,每個月領250歐元,這是政府拿錢,是職業培訓費;實習期間,企業給每個學生發350歐元。高職學院投入的設備全部由政府出資,這是因為政府要以工業立國,認識到了高職教育的極端重要性。我國政府對此重視不夠,財政撥款不到學校經費的一半,高職學院靠自己創收擴大規模解決吃飯問題。所以,高職學院都是先求生存,再謀發展,無力在提高教學質量上下功夫,高職教育發展很艱難。這次從歐洲找到了借鑒:中國要產業立國,成為全球工廠,必須投放精力、財力、物力,大力發展高職教育,舍此,再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