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之明和知人之明

一

一個受人擁戴的人，應(yīng)當具有知人之明。他的威信并不僅僅表現(xiàn)為周圍的人們或者他的部下多么欣賞他、感激他、奉承他、恭維他，而在于人們信任他、追隨他、揣摩他、有求于他。人們自內(nèi)心深處對他的期望和企求是最具實質(zhì)性的、功利性的，也最有吸引力。口頭上的吹捧，包括那些真心實意的感謝，實際是十分廉價的。神靈是信眾的精神寄托，而受擁戴者則不僅是群眾的精神寄托，更是他們的世俗依靠。

人與人之間并不都是相互利用、相互標榜的關(guān)系。真正的感情無疑是朋友們誠摯交往的基礎(chǔ)，如果沒有感情上的相互溝通、信賴和吸引，社會交往活動就會索然無味，人和人的往來就只能是商品意義上的等價交換甚至可能是爾虞吾詐。現(xiàn)代社會的生活節(jié)奏不斷加快，生活內(nèi)容日益繁雜，商業(yè)化的交往方式也在漸漸滲入人們的感情生活。這是不可避免的。不過，用工作職權(quán)與他人做交易，顯然違背職業(yè)道德，這是錯誤的，也是根本不可取的。同時，還必須看到，在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中，能夠為大多數(shù)人謀利益，比為某一個人或某幾個人謀利益更有意義和價值。因此，切實可行的做法，是連續(xù)不斷地使民眾獲得某種利益或者實惠，從而保持民眾的向心力和依賴心。

人們常常會看到這樣的情景：在茫茫沙漠中長途旅行的人，當他干渴至極的時候，翹首盼望著綠洲的出現(xiàn)。然而他在飲足溪水并灌滿水瓶以后，立刻就會轉(zhuǎn)身離去。在崇山峻嶺攀登的運動員，他們的眼睛永遠看著那些不可企及的山巔，一旦征服了某一個山峰，就根本不會把它放在眼里而是踩在腳下。這里所舉的幾個例子想說明的問題是，不要一次性滿足別人的所有要求。從事領(lǐng)導工作的人尤其如此。

從世俗的眼光看，他人有事求于某人，這是討好某人的根本原因。其愿望一旦獲得滿足，就不再對某人抱有什么希望和期待，也不會對他保持依賴心。于是，他丟棄了昔日燦爛可掬的笑容和畢恭畢敬的心理，對某人冷眼相對，視若路人，甚至恩將仇報。盡管此類人數(shù)不多，但對某人威信力的影響卻很大。那么，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對于他人的需求不要一次性地完全予以滿足，以使其不斷地對某人保持企求心理。

社會生活中的任何一個人，在生活的各個方面和各個階段都有不同要求。他們的有些要求，可以通過自身努力得以實現(xiàn)；有些要求，可以通過領(lǐng)導、同事和朋友的幫助變成現(xiàn)實。但是，如果在所有方面的要求都得到滿足，甚至對未來的要求也提前得到滿足的話，他就可能萬事不求人，隨之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比如，在美國有終身教授制度。設(shè)置這種制度的初衷是給教授們提供一種寬松的學術(shù)環(huán)境，使他們不再有失業(yè)的后顧之憂，也不受任何非學術(shù)的干擾，一心一意地從事科學研究。這種制度在實施的初期，確實起到了這樣的作用。可是后來，情況發(fā)生了變化。有些人成了終身教授以后，不思進取，既沒有科學研究的成果問世，也不像以前那樣認真地上課了。對學校的工作有抵觸情緒，大部分時間用在了校外，為個人賺取外快。更有人對校長的要求根本不放在眼里，而學校卻對他奈何不得。現(xiàn)在，學校方面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尋找問題的癥結(jié)，進一步完善終身教授制度，使它真正起到推動科學研究和教學工作的作用。我贊同實行教授后管理和低職高聘、高職低聘的辦法。對于晉升教授以后的人員，還應(yīng)當在科學研究和教學工作中有一定的要求，至于這個要求怎么制訂是另一個問題。對于水平不夠又不思進取、不負責任的教授，也可以從低聘用或者解聘。

當然，維持人們的依賴心和凝聚力，不要完全滿足他們的要求，這實際上是為他們提供更大的發(fā)揮潛能并獲得進一步發(fā)展的機會，使他們能夠把工作做得更好、更出色。這種做法不是引而不發(fā)，更不是使人誤入歧途，要掌握一個度，做到適可而止。

二

一個受人擁戴的人也同時應(yīng)當具有自知之明，至少要明白自己在以下幾個方面的狀態(tài)如何。一是趣味高雅。現(xiàn)代社會的生活是豐富多彩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琴棋書畫，聲色犬馬，刺激著人的各種欲望。面對諸多誘惑的驅(qū)使，頭腦清醒的人必須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高雅之人，有著高尚的精神生活，有風度，有氣質(zhì)，言行舉止不同凡響。

二是才智清純。每個人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參與社會生活，有些人每日里渾渾噩噩，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有些人目光短淺，沉迷于花天酒地的生活，吃喝玩樂，貪圖享受；有些人逍遙自在，不問世事，自以為才智超眾，而不愿與他人為伍，躲在自家的安樂窩，只是為了自己的某種興趣愛好而忙碌。記得在司馬遷《史記》里有這有樣一句話：“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一個才智清純的人，他的志向高遠，絕不會只是為了感官享受和個人私利而費心勞神。

三是意志堅毅。人的意志與他所處的環(huán)境，如他所受教育的程度、經(jīng)濟狀況、人文氛圍、家庭背景、學習或工作環(huán)境等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一個意志堅毅的人，他有著鋼鐵一般的堅強意志，有著寧折不彎的頑強精神。在面臨困難或危險的時刻，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的頭腦是清楚的。

四是判斷準確。判斷力是人的重要智能之一。這種能力來源于人們所受教育、人生閱歷和邏輯思維、推理判斷等的訓練。有時候，判斷力的養(yǎng)成是潛移默化的。有自知之明的人往往能夠做到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當然，判斷力建立在對問題深刻理解的基礎(chǔ)上，這就需要豐富的知識、出眾的智慧、嚴密的邏輯、準確的判斷。

不斷認識自我的過程，就是道德修養(yǎng)的過程。人的趣味、才智、意志、判斷力等各有不同，這里并不是要把人們都修養(yǎng)成同一個式樣、同一種類型。完全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稟賦和長處，向著真、善、美的境界發(fā)展。從這個意義上講，自我完善不是自我約束，而是自我解放。人格完善者，應(yīng)當是多樣性的，各有自己的特點，也有相同之處。通過道德修養(yǎng)，人們可以做到嚴肅謹慎而不冷漠孤僻、活潑開朗而不輕佻放浪、穩(wěn)重老練而不呆板木訥、熱情洋溢而不輕狂肆意、與人為善而不隨波逐流、剛毅果敢而不鹵莽沖動、沉著冷靜而不優(yōu)柔寡斷。在順境時，靠良好道德修養(yǎng)調(diào)節(jié)自己的言行舉止；逆境時，以堅強的意志和百折不撓的精神，鼓勵和鞭策自己。

自知之明是人們在道德領(lǐng)域的追求。在反思自身的過程中，需要不斷進行道德養(yǎng)成。如果每個人都具備了良好的人格，那么社會的管理就有了很好的基礎(chǔ)。更為重要的是，杰出人物所具備的道德與智慧對于人類歷史的進程，具有不可否認的推動力。有時候這種推動力是關(guān)鍵性的、不可替代的。

總之，自知之明重在反思個人在品德、文化、理論、藝術(shù)，包括品德情操、學問技藝、舉止儀表等多方面的陶冶、鍛煉和養(yǎng)成。經(jīng)過長期堅持不懈的努力，就會逐漸接近于完美的道德境界。

三

人們經(jīng)受各種等級和類型的教育，也經(jīng)受各種困難和險境的磨難，從而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教訓，增長了各種水平和處理問題的能力。那么在工作當中，無私地貢獻自己的聰明才干，推動工作的進展，這是完全有必要的。但是，在處理日常事務(wù)的過程中，尤其在關(guān)鍵的時刻，人們經(jīng)常會犯這樣一種錯誤，就是在不恰當?shù)臅r候，不恰當?shù)膱龊希磺‘數(shù)仫@示自己的聰明才干；或者在不恰當?shù)臅r候，不恰當?shù)膱龊希磺‘數(shù)靥岢隽撕侠淼囊蟆＿@都是極其愚蠢的做法。

人常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所以，必須提醒人們注意幾個問題。其一，對自己與生俱來的特征，尤其是優(yōu)點和特長，可以小心謹慎地加以掩飾，不要過于炫耀，以免引起別人的反感和嫉妒。例如，修長的身材，佼好的相貌，明眸皓齒，良好的家庭背景等，可以用自身某些不足之處相抵消，使別人的心態(tài)大致平衡。這樣做，對保護自己是很重要的。當然這并不是滅自己志氣，長別人威風。

其二，在任何時候，尤其在一些重大問題上，不要顯得比別人尤其是不要顯得比專業(yè)人土或者上司高明。既然是一個部門或全局的負責人，他就應(yīng)當具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和能力。但并不是在任何問題的處理中，都能夠做到恰如其分。盡管你可能知道處理此事的辦法或解決問題的方案，也不要顯得自己有多么高明，以免引起專家或領(lǐng)導的不安。

其三，如果在關(guān)鍵時刻，不得不向某人或者上司提出忠告的話，就應(yīng)當用一種非常委婉的語氣和語義，使其明白，這樣說只是在提醒那些他本來就知道，一時忘記了的策略和辦法，而不是靠你的解釋和指點才明白如何處理問題。當然，時機和場合也是十分重要的，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指點自己的上司應(yīng)該這樣做，不應(yīng)當那樣做，以免使其感到難堪。

第四，就人類而言，集體的智慧遠遠超過了個人。假如主客觀條件不允許你取代上司的話，那么，將集體智慧集中在上司身上，以突出上司的智慧和才干，適時做好上司的幕僚和助手，特別在一些重大事宜決策之前和某些突發(fā)事件出現(xiàn)以后，就要選擇最佳時機，把你的想法側(cè)面委婉地告訴他，或者以啟發(fā)、提醒的方式使他受到啟迪。這樣做不僅能夠妥善解決面對的棘手問題，也不會引起上司對你的反感和猜忌，而且可以保持和諧的上下級關(guān)系和穩(wěn)定的工作局面。

(《智慧書》，[西班牙]巴爾塔沙、葛拉西安著，辜正坤主譯，海南出版社1998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