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中國每年賺４０６億美金？

盡管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使中國在整體上獲益，但對于獲益多少、誰在獲益、誰在受損等具體問題卻鮮有量化答案。世界銀行日前推出報告詳盡剖析中國入世利弊，不過，對于其中的一些結論，國內一些學者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迄今為止，幾乎所有關于中國入世的研究都贊成利大于弊的結論。但對于中國而言，這究竟是一塊多大的“利”？世界銀行最近一份名為《中國與WTO入世、政策變革和減貧戰略》報告說，中國每年從入世中獲得的收益是406億美元。

406億美金的由來

如此有整有零的數據究竟從何推算得來？

項目主要參與者、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戰略和區域經濟研究部部長李善同對本刊描述說，他們主要是通過兩個假定情景的對比來得出此數據。假定情景之一是從中國入世前后到2007年區間內中國及其貿易伙伴因為入世所發生的與其增長和結構變化；情況之二是假設中國未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情景，即“基準情景”。然后在假定眾多經濟要素不變的情況下(如充分就業、勞動力完全流動等)，研究者對照兩個情景得出結論。

世行的結論是中國在某些方面將獲得明顯收益。比如2001年后，主要發達國家陸續取消針對中國的和其他發展中國家設定的服裝和紡織品配額，到2005年1月，所有WTO成員國間將取消這些配額。作為在這方面受到限制最大的國家之一，中國的紡織和服裝業將會從這些配額的取消中得到很大發展。世行報告說，這些部門的產出和就業將分別增長16%和57%。紡織和服裝業的發展又會拉動棉花等植物纖維的增長，入世后，其產出的增長額度為16%，這使得部分農業勞動力向紡織和服裝部門轉移。

入世還有助于中國汽車和電子產業的發展，為熟練勞動力創造就業機會。結果表明，入世后的改革將導致大約600萬農業工人離開農業，尋求在非農業部門的就業機會。他們的收入將會提高。

同時，中國因為入世所采取的自由貿易化措施將使中國在世界出口額中的份額從4.4%增長到入世完成時(2007年)的7.8%。其中出口增長最快的是服裝，高達106%，其次是紡織品和汽車。

“市場開放和其他與中國入世有關的改革舉措每年為中國經濟帶來400多億美元的收益，并使全世界的實際收入每年增加750億美元。”世界銀行負責該課題的迪帕克·巴塔薩里(Deepak Bhattasali)對本刊說，他曾任世行駐華代表處首席經濟學家。

但是國內研究世貿組織的專家學者卻對這種測算方法和結論數據的可靠性提出了質疑。商務部研究院研究員馬宇對本刊表示，由于中國的市場環境尚出于轉型期，其中存在許多“無法量化”的因素，因此或可適用于西方成熟市場的數理模型并不一定能解釋中國市場。“比如在美國，農產品進口增加1億美元，就馬上可測算出美國農業所受到的損失，但是在中國卻不行”。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WTO研究院院長張漢林也對本刊表示，量化的只能是靜態的進出口、GDP、外國投資和就業等數據，但加入WTO所帶來的法律體制和經濟環境完善的價值卻無法估量。“我覺得入世給中國帶來的恐怕不只是400億美元，”張稱收入的相對下降是伴隨經濟發展必然出現的現象，因此入世并非是導致此問題的根本原因。

世行報告指出，那些高度依賴農業并且最不具備靈活性的農村家庭群體最易受到沖擊。研究報告通過大量的實證調查和計算發現，入世確實會導致某些農產品的價格下降與進口的增加。受影響最大的農作物可能是油料、糖料作物、玉米和棉花。到2007年，耕地的收益率將下降5.5%，農民狀況將更加惡化。在入世議定書中，中國承諾不對農業進行補貼，這將導致飼料糧出口減少3/4，棉花出口也減少一半。

上述情況就要求非熟練勞動力脫離農業就業。但中國的勞動力市場高度分割，各種壁壘阻礙勞動力在各行業和地區之間自由流動。

農民們要離開農業，主要面臨著三項阻礙因素：其一，農業勞動者并不能完全替代已有的非農業工人；其二，非城市居民只有在購買戶口后才能享有住房、食品、教育以及衛生保健補貼等形式的社會福利；其三，農民擔心，他們將永遠失去從土地獲得收益的權利。后兩個因素導致非熟練勞動力在農業和非農業就業所得的收益之間，一直存在著非常大的差距。而這樣一來，一些農村住戶將面臨更差的境況。

對以上的結論，商務部的馬宇認為，入世對于某些行業短期內可能是造成了影響和沖擊，但從長期看，WTO畢竟是促進了中國經濟內部的產業調整。而且即使沒有世界貿易組織，中國某些農業地區的調整和陣痛也無法避免。“比如在中國吉林地區，某些玉米甚至無法達到國內飼料廠的質量標準，因此產業結構調整勢在必行，而入世則只是從某種程度上加快了這種調整，”馬宇說。

另一方面，“中國從事某些蔬菜、水果和水產的農業卻能夠從自由貿易中獲得頗多受益。“在山東地區，每1美元的出口蔬菜就可以為農民帶來1元人民幣的收入。”馬宇舉例說。

事實上，入世從根本上有利于中國破處城鄉藩籬，WTO所倡導的自由貿易理念必然要求包括勞動力在內的經濟要素在經濟體之中自由流動，至少加入WTO絕對不會加強中國目前存在的城鄉差距。

世行減貧藥方

世行認為，入世一方面加速了中國與世界的一體化并提高經濟效率；另一方面，貿易自由化也加劇了中國的不平等現象。事實上，這也是一幅令人喜憂參半的圖畫。

盡管在整體上中國會受益，但至少從短期看，肯定有眾多的人受到不利的影響。其中包括由于低廉的農業品進口而遭受收入下降的農民，也有因為制造業產品進口競爭影響而失業的工人。

如此就產生了向受到入世不利影響的工人和農民進行補償的問題。相對于損失，應給予何種程度的補償？何種方案和計劃可以提供這些補償？

報告指出，目前國內采取的方式主要取決于被補償者的身份是城市人口還是農村人口。

城市人口享有失業保險和最低生活保障金。相比之下，維持農村人口收入的供給是零星的。目前針對農村的援助方案主要對于偏遠農村地區，可以做的是調整援助方案，向遭受進口競爭嚴重的農村地區傾斜。

世界銀行的經濟學家們認為，農村和城市的工作重點有所不同。對于城市地區，首要的是改變社保方案的覆蓋范圍，令財政負擔在各級政府間公平分擔，使保險可以隨投保者異地轉移，并將方案擴展至所有城市中的長期居民。

而在農村地區，則需要額外的收入保障方案。首先是將失業保險擴展至鄉鎮企業，另外，制定農村地區的社會援助方案，類似城市中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以全國性的框架支持保證農村貧困家庭最低生活保障。

對于世行開出的“藥方”，三農問題研究專家溫鐵軍認為，為全體公民提供保障是國家政府的基本職能，但是中國的復雜情況決定了中國無法照搬國外的經驗來解決問題。“提高農民收入的最好辦法就是加大政府補貼，美國和歐洲政府每年都給農場主高額補貼，我們恐怕不能照搬他們的經驗？”事實上，世行也認為中國要經過長期的努力才能完成上述目標。另一方面，世行指出提高整體教育水平和加強技能培訓投資，對于應對入世影響和減輕貧困的價值，報告呼吁增加教育機會，向農民大力推廣改良的農業技術，使他們能夠提高勞動生產率和競爭力。此外，對于農村而言，土地使用權制度的改革不但能更大地刺激對土地的投資，還能增強農戶抵押能力。與之同步，如果政府減少對糧食市場的周期性管制，弱化所謂的省長糧食負責制，將有利于提高國內農業的比較優勢。這些觀點也得到國內專家的廣泛認可。

此外，世行強調，中國政府可采取的短期的措施是實行戶口制度改革，因為中國的戶口制度限制了從農村向城市的人口流動。據報告估計，戶口制度改革有可能使農村收入水平提高近17%，并使約2800萬人得以脫離農業。對此，溫鐵軍表示懷疑：“僅此一個條件的變化就能導致這么大的變化，我不敢茍同。”

據悉，世行的報告已經提供給了中國的相關部門，后續效應如何還有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