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謠

梁海潮

那乞丐學著歌星的樣子，頭發往后一甩，唱著《水滸傳》插曲：“爺爺生在天地間呀，不怕皇帝不怕官哪……”一跛一跛揚長而去。

民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雖沒上過幾年學，偏有編順口溜的天賦。有天傍晚，民謠見治安主任海山在麥秸垛后邊與人偷情，第二天就編了歌謠：麥秸垛，忽閃閃，倆人藏在垛后邊，家花不摘摘野花，瞞過黃土瞞不過天。海山害怕得不行，見民謠像兔子見鷹，老遠老遠就溜就躲，有時候還給民謠掏支煙討好民謠。

不幾年，海山當了村長，整天用公款與鄉干部山吃海喝，貪污腐化，宅基地計劃生育，有奶便是娘。當村長一兩年，家里蓋起了三層樓。見村里誰家姑娘媳婦長得標致，就垂涎三尺，村民敢怒不敢言。民謠又給他編了順口溜：“海山當村長，勝過刮民黨，三天一頭豬，兩天一只羊，肥得像頭非洲狼，村村還有丈母娘。”“提留款，款提留，村長蓋起小洋樓。損公肥私敗家子，咋能混在黨里頭?”歌謠傳到海山耳朵里，海山臉都青了，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從此，民謠莫名其妙就遭人毆打。民謠找海山告狀，海山說：誰打你了?民謠說不知道。海山說：不知道你告誰呀?往后把那張臭嘴上把鎖。可是，民謠卻很受群眾歡迎，仍編：“不怕海山心不正，早晚都要落法繩。”這一次，民謠險些送了性命，沒法在村里呆了，就到小鎮當了乞丐。

地球太小，沒多久，海山成了副鄉長。海山偶爾在小鎮上遇見民謠，把黃牙一咧，對其他干部說：這是俺村一個瘋子。鄉政府對面有家聚仙酒樓，民謠常在那里討吃討喝。民謠不知從哪兒知道海山和一些政府官員都包有小蜜，常以辦公為名在小蜜處“辦公”，致使許多找他的人找不到。民謠就編了順口溜，一聽很是了然：“找尤牌，電視臺（據傳尤鄉長與漂亮節目主持人有染）；找海山，天外天；找宋憲，大酒店；找懷深，度假村；找劉碩，招待所；找占現，美容院……”還別說，這些順口溜蠻管用，八九不離十，一找準在。

眾怒難犯，海山公開讓鄉政府門衛打掉了民謠兩顆門牙，民謠瞪著血一樣的眼睛，把一口口血漿吐在鄉政府門口。

民謠像海山的幽魂，時常困擾在海山周圍。那年，當了縣領導的海山為突出政績，決定創建××縣城，天氣大旱，夏秋作物急需灌溉，而海山置民情不顧，只抓城區綠化，把奇缺的水資源用來澆灌綠化帶和草坪。有順口溜說：“周海山，領導‘好，不澆莊稼光澆草。”“不抓農，不抓工，抓住創建不放松。”“不抓經濟搞政績，全縣百姓都不依。”海山暗里賣官嚴重，有順口溜說：“周海山，想致富，一年兩頭動干部。”“周海山，想發家，拿著官帽搞批發。”“動一動(指干部)，發幾發，周海山把半億鈔票拿回家。”縣里前幾年投資數百萬建起的縣標和城區東西牌坊大門，海山以不適合本縣縣情為由將其拆除，重新塑建了并不比原先“適合”縣情的縣標和東西大柱，（僅是由牌坊大門換成了“柱”而已）據說這些工程都是有高額回扣的。又傳出順口溜說：“周海山，口朝天，吃了東邊吃西邊。”“周海山，胃口大，啥樣銀子都裝得下。”“扒扒壘壘，弄倆美美；壘壘扒扒，弄倆花花……”

這天，海山與其他領導在街上閑步，有人指著路邊一位蓬頭垢面少了兩顆門牙還跛著一只腳的乞丐對他說：聽說他會編順口溜。海山像沒聽見，心里說：這瘋子真他媽命大。那人以為海山不信，過去逗那乞丐：你會編順口溜?那乞丐學著歌星的樣子，頭發往后一甩，唱著《水滸傳》插曲：“爺爺生在天地間呀，不怕皇帝不怕官哪……”一跛一跛揚長而去。

恰這時有警車鳴著警笛呼嘯而過，海山不由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