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敗的足球氣息

范　寧

2004年的中國足球徹底失去了方向。在接近遭遇聯賽潰爛與國家隊出局后，整個被丟到視 野之外，無論是丑是惡都被迅速忘卻，不論哀號或啜泣都少有人聽。

聯賽肥皂劇愈演愈陷于沉寂，11月17日可笑的七比零也快速被歷史沖洗，要不是之后某天 有一位朋友忽然跟我談起，我也許真的已經淡忘。他說，那場鬧劇比賽其無厘頭成分遠遠多 于悲壯，他終于只堅持了半場就關掉了電視。我忽然回憶起此君2001年在大學時與我一起看 中國隊出線時的飽滿熱情，我問他，你就一點情緒也沒有?他又說，早已不敢再罵中國足球 ，那樣會被人認為無知和幼稚。

我默然，還記得我曾經不敢想象，如果國人沒了國足，會怎么樣?年復一年后，中國足球 似乎正在緩慢而堅定的準備揭開這個答案。

就在中國足球隊壯烈后的那個周末，西班牙足球甲級聯賽第十二輪比賽如期展開，其中巴 塞羅那隊對皇家馬德里隊的比賽，令該國其他活動幾乎陷于停頓，12.5萬人涌入球場觀戰。 電視轉播吸引了全世界81個國家和地區的15億電視觀眾，如此盛事國人自然不愿錯過。第二 天，從漢語報紙到中文電視到所有球迷無一例外大談這場比賽，欣欣向榮之中，人們都忘了 西班牙的流氓剛剛燒了中國商人的鞋店。

至少現在看來，沒了中國足球中國球迷一樣安之若素，舶來的歐洲貨好用得很。一方面歐 洲人樂得提供這樣的產品，一方面央視等媒體霸權也不遺余力的捧。最為直接的原因在于， 有這樣的豪華盛宴，誰還會懷一腔郁悶去吃日益偽劣且摻水的國產地攤雜食?

1994年開始的足球市場化改革，初衷是資本介入足球，讓足球養活足球，國家不再投入。 最初的資本與足球如同熱戀的男女，如膠似漆，然而十年后，兩方漸漸勢同水火。資本抗議 足球如黑洞般入不敷出，并隨時準備撤走。可是放眼全球，足球從來不是贏利的買賣，在發 達且成熟的歐洲足球產業中，也有相當一部分球會在賠，沒聽說誰因為經營足球俱樂部掙了 大錢，但人家的老板還在不停往里砸錢。比如著名的意大利球會國際米蘭，這支球隊被公認 為球員與資本黑洞，然而其老板莫拉蒂偏傻傻地一個勁地大掏腰包。

在歐洲那塊大陸上，傻的似乎不止是老板，球員也一樣傻。上了場就知道悶頭踢球，一點 江湖義氣也不講，而且不懂享受生活，動輒在球場上拼老命到三十大幾歲。而在這一點上， 中國的球員迅速地汲取了市場化的要義，第二職業開展得熱火朝天，買球賣球還當老板，在 搞經營的同時還不忘賭球與亂搞。這樣的生活充實無比，犯得著拼命訓練和比賽么?這一套 生活方式，歐洲四肢發達的傻球員們學不會，日韓的大學生球員們也學不會。

傻，傻老板莫拉蒂的爸爸就曾是國際米蘭隊的老板，傻了兩代；傻，當澳大利亞人默多克 要收購英格蘭曼徹斯特聯俱樂部時，擁有18%俱樂部股份的球迷集體抗議；傻，英格蘭球會 利茲聯隊出現經濟危機時，球迷自己組織起來捐錢挽救球隊。

而在中國足球面臨窘境時，我們的精明的球員仍在場上做最后的秀，更精明的官員和更精 明的老板在會議室內一邊吵鬧一邊勾結。我們唯美的球迷繼續被歐洲足球軟殖民化著，并相 當享受——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幸福能維持多久。

有多幸福就有多腐朽，偽幸福的背后是一個魚龍混雜臭味相投的足球圈，一個爾虞我詐蠅 營狗茍的江湖。資本一律操黑盤，球員一律踢假球，裁判一律吹黑哨，官員一律說虛話。中 國足球已經暴露了整個社會隱隱看見的危機：信任缺失，制度缺失，監管缺失，文明缺失。

中國足球奄奄一息，這本身也許并不關系國計民生，然而我們還是要嗅出這種衰敗氣息的 來源，足球已經成為中國整個社會潛規則的實驗場，就算變成干尸，也藏著社會學標本的意 義。足球本身并無過劃，中國足球的還魂更非一日之功，也絕非一批忽然覺醒或神靈附體的 官員、老板和球員們能夠顯靈的。此時，我們只能浩嘆：中國人連足球也要玩得一塌糊涂， 那還能玩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