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記 鄭義俠
2004年12月6日,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涉嫌貪污受賄70余萬元,一審判處原四川省機械設備成套局局長鄭安卡有期徒刑15年,追繳違法所得的22萬元,已扣押贓款25.8萬余元,奧拓車一輛,發還受損單位,繼續追繳其余贓款。
法院查明,1999年5月,鄭安卡在擔任中川國際合作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期間,中川公司進行資產重組,深圳市某實業發展有限公司以2.52元/股的價格受讓中川公司國有股份5600萬股。同年6月,鄭安卡向受讓公司董事長索要22萬元。
這一不平常的消息背后,隱藏了太多的內容,鄭安卡案的定性以及他曾經所在的公司--中川國際公司被民企重組的內幕正一層一層現出事實的真相。如何保護國有資產不流失和維護法律的公平、公正等問題值得整個社會重新審視。
中川重組迷霧
四川出國人員物資供應公司(簡稱供應公司)和成都中服出國人員服務中心(簡稱服務中心)成立于1985年,行政上是由中川國際公司主管。由于經營進口免稅外匯商品的特定性,業務上隸屬外經貿部中國出國人員服務總公司(簡稱總公司)。實際開展業務用“成都中服出國人員服務中心”牌子。形成兩個牌子,一套人馬,一本財務賬經營。
公司因為屬于計劃經濟政策性經營,一度十分輝煌,是四川省省級納稅大戶。1994年,中川國際公司成為以國營為主體的上市公司,供應公司經資產評估后成為中川國際全資子公司。
1997年中川國際公司在烏干達投資項目受挫,一時銀行等企業對中川國際公司及屬下企業催還款。企業生存面臨危機,為此,中川國際公司領導層作出決定,吁請業務主管總公司把企業的人、財、物全面接過去,成為總公司的下屬企業。總公司也決定接收成都公司。
1998年初,范福副總裁帶領工作組來到成都和中川國際公司進行了多輪談判,歷經一年,得以順利簽約。雙方正式簽訂協議后,物資供應公司總經理朱以忠向四川省國資局匯報,為把這部分國有資產劃撥到北京總公司,國資局進行了評估并下達了文件。但是在具體操作時遇到了麻煩。中川國際公司是股份制的上市公司,單方面剝離劃撥這部分國有資產的手續復雜,在當時無法操作。中川國際公司總經理單晨光調回四川省地稅局任局長后,省信托公司的鄭安卡出任中川國際公司總經理。
1998年初,中川國際公司決定實行改制,這次重組是采取資產置換的方式,深圳通富達公司注入優良資產,剝離不良資產,由四川省政府收回,具體由四川省國資局、四川省國有資產投資管理公司(簡稱省國投公司)洽談承辦。
1999年5月,中川國際公司以中川國際發(99)36號文件通知省國有資產投資管理公司接收物資供應公司財產和人員,中川國際公司和省國投公司聯合委托省華西會計師事務所對物資供應公司資產進行審計,出具的(1999)002號報告確認總資產5990萬元、總負債4900萬元、所有者權益1090萬。省國投公司正式接收,并以文件任命馬正榮任公司副總經理,主管財務。朱以忠多次向新的領導省國投公司許杰總經理匯報,決定擬繼續交由服務公司接收。
時隔不久,省國投公司突然宣布不再管理公司了,“深圳通富達公司的叢鋼要以1.6億優良資產置換中川國際公司的1.4億不良資產。接收公司的問題多,僅一張單子表格不行,必須有資產來龍去脈原件。現在整個1.4億還在'扯皮',所以不管了。”重組的中川國際公司的新老板也說,“你們已經出去了,我們不管了。”
供應公司和演變后的中川國際公司矛盾焦點是位于成都市一環路的外匯商品大樓的所有權上。大樓目前市場價值已經達到4000萬元。當時,供應公司投資修建(修建時在北京總公司借300萬元人民幣),但1990年竣工時辦的產權是中川國際公司,資產重組后自然演變為民營的中川國際資產。由于雙方利益交錯在一起,供應公司要求,必須解決公司“懸空”的問題才搬出大樓。
為了公司下一步發展計劃,物資供應公司選擇了位于城南玉林北路的東福大廈,建立新的經營場地。其中的1、2層樓約2000平方米作為營業房,6樓1000平方米作為辦公,共計2200萬元。對方同意公司先支付200萬元就可以進場裝修,余款進場付清。在北京總公司支持供給50萬美元和大量商品的情況下,快速建立了新的形象店,為下一步面向市場打下了基礎。
2000年1月后,交通銀行按規定向法院提起訴訟。服務中心的免稅商品被法院保全封存。
同年7月,中川國際公司以擔保責任應該由業務主管總公司承擔為由向法院提起訴訟。法院判決仍由中川國際公司承擔擔保責任。
2001年3月的一天上午,在成都圣天露茶樓,時任中川國際總裁安國勝要求供應公司總經理朱以忠把公司和總公司的資產都劃給中川國際,事成后“留給他200--300萬元支配”,聲稱“有錢能搞定一切”,并說“國有企業都有問題一抓一個準”。朱以忠當面拒絕稱“我就不信這個邪”。
同年3--9月,供應公司把欠北京總公司近1000萬元資金(主要用于購樓和流動資金)以已購東福房產充抵,重新辦理合同。并組織清賬領導小組,擬徹底盤清家底,解決遺留問題。尋求外商投入600萬元資金。求得總公司支持,準備崛起。
朱以忠冤案
2001年10月19日,已經成為民營企業的中川國際公司突然進駐供應公司,聲稱要代管。宣布內部審計,搬走公司自1985年成立以來的所有賬冊、公章、法人章,并將總經理朱以忠停職、撤職。
10月31日,中川國際公司簽發了一份文件:“經過工作組初步查證,朱以忠在擔任供應公司和服務中心經理期間……涉嫌違紀違法。現決定:朱以忠立即停職接受調查。”2002年3月,免去其總經理職務。
2002年4月下旬,成都市公安局二處對朱以忠進行傳訊。辦案民警告訴他,他的上級公司報案稱,他任總經理的供應公司財務審計有問題。
當天下午3點進入公安局接受審查,直到次日早晨6點過,辦案民警問了他兩次,就再也沒有理他。后來,朱以忠便擅自離開了公安局,寫出一份匯報材料,將自己任職期間的所作所為進行了總結,并將這場風波的背景進行了剖析,隨后寄給了有關紀檢和政府相關部門。
此時,他的工資被停發,社保被停繳。
2002年10月17日晚,成都市公安局二處金融科執行成都市檢察院的批捕決定,以涉嫌“挪用公款罪”,在朱以忠的家中將他逮捕了。
但朱以忠發現逮捕證上寫的是“挪用資金”后,拒絕在逮捕證上簽字……
當晚,朱以忠被立即帶往成都市看守所(該看守所在郫縣)羈押。被關進看守所后,一直無人過問。
2003年1月10日,成都市檢察院反貪局按管轄規定接手案子才對朱以忠進行了第一次提審,反貪局工作人員稱,其所在公司報案,10年前朱以忠挪用公司公款30萬元。
事實上,所謂“挪用資金”,源于10年前的1993年,當時,朱以忠是供應公司的副總經理,公司在北海有獨立法人企業,由邱正同副總經理任法人代表,有閑置資金。成都市團委下屬企業--青年經濟發展公司的單勇與重慶三軍醫大合伙搞了一個天使傳呼臺,擬拆借點資金并承諾給公司較好收益,朱以忠將此事告訴了邱,邱認為這是好事,資金流動才有效益。當即安排具體負責北海公司經營的黃韌經理辦理,黃韌與該公司簽訂了協議,款由銀行劃撥賬,后來由于傳呼臺內部問題打起了官司,造成還款困難。
朱以忠說:“因是我介紹的關系,高度的責任心促使我不惜撕破臉向單勇催要借款。整個還款進程是和公司財務部聯系的,但是北海公司早已經停止經營,全部由財務部統籌,我未作任何指示。”
“我是1994年才被任命為總經理的,全款和應付公司的利息都還清了。財務部負責人當時也告訴我,這事已經了結。”
“但是,事實并不是我今天講的那么簡單!”“當時,10年前的財務賬本不知去向,時任財務部經理的孫建被刑拘一個月后不知去向,無人為我作證。”
2003年3月5日,被關在看守所的朱以忠接到了成都市武侯區檢察院向他送達的一份《委托辯護人告知書》。《通知書》稱:我院已收到武侯分局移送審查起訴的挪用公款一案的案件材料。根據《刑法》第33條的規定,現告知你有權委托辯護人。到此時,朱以忠才突然得知自己的罪名正式變成了“挪用公款”。案子已經從成都市檢察院反貪局轉到了武侯區檢察院。
在被逮捕羈押期間,朱以忠委托的律師和其家人兩次向公安和檢察機關提出取保候審申請。律師在申請書中陳述:經調查顯示,朱以忠任物資供應公司副總經理期間,由該公司下屬的北海公司拆借出去的30萬元,已于1996年全數歸還,且朱以忠在該筆資金的拆借過程中并未謀取任何個人利益。同時,朱以忠在這起事件中不構成挪用公款罪。根據我國《刑法》規定,即使朱以忠構成挪用公款罪,其法定最高刑期也在5年以下,但按照《刑法》關于追訴時效的規定,該行為已過追訴時效期限。
朱以忠被羈押后,成都中川大眾律師事務所律師吳川渝、王凡受其妻子陳家蓉的委托,后又經朱以忠本人委托,并經中川大眾律師事務所指派,免費成為朱以忠的法律幫助人和辯護人。
接受委托后,吳川渝、王凡對朱以忠涉嫌挪用公款罪的相關事實進行了調查取證,走訪了相關當事人。他們的調查結果顯示,本案中根本沒有朱以忠挪用公款的犯罪事實存在。近日,吳川渝接受記者采訪時稱:“這是一起明顯的冤假錯案。”
2003年7月4日,成都市檢察院反貪局終于批準朱以忠取保候審。至此,朱以忠已被羈押262天。
兩位律師說:“對當事人的羈押已嚴重超過《刑法》規定的羈押期限。我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導致了檢察機關作出對其的批捕決定,是什么原因導致了我們數次為他申請取保候審的失敗,更無法理解在如此長的偵查過程中,檢察機關竟沒有發現其追究主體的錯誤。從省出國人員物資供應公司的主管企業--中川國際由國營變為民營企業的重組,到他為保護國有資產與重組后的中川國際'爭斗',再到被免職、被開除、被送進監獄,其背景耐人尋味。”
2003年9月19日,武侯區檢察院以成武檢不訴字(2003)16號文對朱以忠“挪用公款”一案作出認定:其行為不構成挪用公款罪,不符合起訴條件。根據《刑法》第142條規定,決定不起訴。
朱以忠被認定無罪后,2004年5月8日,他向成都市檢察院提出了國家賠償。7月8日,成都市檢察院以成檢刑賠檢字(2004)001號文,對錯誤逮捕并羈押他260天給予賠償,共計人民幣14541.80元。
2004年9月20日,成都市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以成勞仲委裁字(2004)790號文仲裁裁決:恢復朱以忠四川省出國人員物資供應公司職工身份,恢復工資福利待遇,補交社保金,并補發近兩年工資39000元。
金融詐騙教科書
由于中川國際總經理鄭安卡案發,中川國際在淡出社會視線很久后,又重新回到了公眾的視野中。那么,中川國際公司被重組時究竟出了什么問題呢?
如果此事真相大白于天下,也許是本不錯的金融詐騙教科書。中川國際曾發了一個公告,董事長安某某因牽涉其他案件離開公司。“通富達公司”成立的當天,其總經理叢鋼以四通公司的牌子與四川糧油進出口公司簽下了代理進口5000噸棕櫚油的協議。事后,四川糧油進出口公司發現叢某涉嫌詐騙合同貸款2969萬元人民幣,于是向省公安廳提請立案偵查。省公安廳經調查后認定違法事實存在,報批拘捕了叢鋼及其他涉案人員共4人(其中有后來擔任中川國際總經理的安某某),并于1998年11月15日將叢某在深圳拘捕并帶回成都市。由于叢某是收購重組中川國際的關鍵人物,在公安部某局長(該局長因另案被捕)的“過問”下,辦案的經偵人員被派出國參加國際刑警大會,然后叢某獲準取保候審。
記者查明,叢某被捕后,為了爭取寬大處理,退還了1900萬元,還差100多萬元沒有追回。至今四川省公安廳經偵部門也沒有正式宣布對叢某解除“取保候審”,但這件事似已不了了之。叢某建立深圳通富達公司以及行騙四川糧油進出口公司,目的就是收購中川國際。1998年11月2日,叢某代表深圳通富達公司,許杰代表四川國資管理公司簽訂了三個股權轉讓的協議,三個協議簽署完畢,通富達公司沒有出一分錢,通過“空轉”,不僅得到中川國際51%的股權,還白白拿到2483萬元的現金。
然而,叢鋼等人的“勾兌”、威嚇均不能阻止法律機關的正常辦案。就在朱以忠被起訴,向檢察機關提出賠償的同時,當初陷害他的叢鋼團伙已經被司法羈押。經檢察機關偵查和法院查明,1999年5月,鄭安卡在擔任中川國際總經理期間,中川公司進行資產重組,深圳市某實業發展有限公司以2.52元/股的價格受讓中川公司國有股份5600萬股。同年6月,鄭安卡向受讓公司董事長索要22萬元。
同時,李達昌與“中川國際”的故事還在繼續。2004年6月19日,淪為ST股的“中川國際”發布公告,持有該公司51.12%公司股權的深圳通富達公司在新組建的管理團隊中出局。這使得“中川國際”出現了在中國上市公司中極為罕見的局面———大股東所持股權的份額與管理權的歸屬完全脫離。
接任“中川國際”要職的幾位高層管理者,幾乎清一色來自四川省國有資產投資管理公司,其中半數以上均是該公司副總經理級人物。令檢察機關大為振奮的是,他們在偵查、審訊鄭安卡和中川國際的案子時,歪打正著地釣到了李達昌這條大魚。
2005年1月17日,四川省十屆人大常委會第十三次會議第一次全體會議在成都舉行,省十屆人大常委會主任會議提交了《關于許可對省十屆人大代表李達昌涉嫌濫用職權犯罪采取強制措施的報告》。
四川省人大常委張世昌認為,說不清楚的背后,是官員監管制度存在著缺陷,讓人們無法看清楚官員的真實面目,所以才會有說不清楚的感慨。
他舉例說,李達昌幾次簽字,就可以批準挪用1000萬美元,這種權力太大,況且,這錢是省財政擔保借來的。省人大應當知曉和監督它的使用,但實際上毫不知情,直到李達昌出事,才曉得有這筆錢。財政運行的不公開、不細化,損害了國家利益和群眾利益,最終也害了當事人自己。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一專家說,李達昌所批準轉移用途的這筆資金并不是純粹的財政資金。從來源看,是財政部把這筆資金劃撥到中國進出口銀行,這是財政資金。可是,通過中國進出口銀行把這筆資金貸給“中川國際”公司的時候,這就變成了一筆貸款。從李達昌的角度來說,他批準轉移用途的是貸款資金,而不是財政資金。這筆貸款是政策性貸款,有四川省財政廳提供擔保。對四川省財政廳來說,如果“中川國際”公司日后還不上這筆貸款,省財政廳則要承擔還款責任。
“這反映出我國財政部門、國企和金融機構三者之間的關系,涉及到國有資本預算和財政投融資預算的建立問題。作為四川省主管財政的副省長,李達昌批準轉移用途的這筆資金是專項貸款,這本身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