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平 羅 信
3月2日下午,被譽為“中國民航乘客第一人”的沈陽市民沈長征,如約來京與中國民航總局楊元元局長會面。楊局長感謝他對民航管理與服務的熱情關注,并希望他能夠參與民航相關法規的修改過程。然而有誰知,這一令人欣慰的會面源于三年前沈長征與東方航空云南公司的違約侵權糾紛行為進行的那場“公益訴訟”。
航班延誤達7小時乘客維權告上法庭
今年38歲的沈長征是沈陽一家咨詢顧問公司的總經理。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他說,兩年前那場東航誤機的遭遇,仍然歷歷在目。
2003年9月27日12時50分,沈長征攜家人登上沈陽飛往昆明的東航MU4682次航班。這是他一家人十年來的第一次長途旅行。然而,他沒料到的是,那天的航班延誤敗壞了一家人旅游的好興致,并帶來一場曠日持久的“公益官司”。
當日下午2時30分,飛機抵達鄭州新鄭國際機場中轉。按規定時間30分鐘后旅客重新登機,但是剛上飛機十多分鐘后,航班廣播通知,由于空中管制,需要旅客下機等候。于是議論紛紛的旅客只得下機回到候機大廳,沒想到這一等就是7個多小時。
當乘客在候機大廳“候”了4個小時后,航班仍未明確起飛時間。乘客們非常焦慮,紛紛與東航云南公司在新鄭機場的地面代理人員交涉:要求將乘客送至賓館并安排膳宿服務。代理人員回答:無權做主,需請示領導。可他們所說的領導一直沒有出面。
在乘客的強烈要求下,傍晚6時30分左右,東航方面給乘客送來了一份簡單的盒飯和兩聽飲料,而對何時登機事宜未做任何回答。
至晚9時,東航仍未將乘客送至賓館。此時,已經苦等了6個多小時的旅客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忍無可忍的沈長征拿出照相機對滯留的旅客進行了拍照,并請現場的旅客簽名留證,當場有27名旅客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其中包括一名外國旅客。
夜里10時40分,延誤了7個多小時的飛機終于起飛,到達昆明時已近次日凌晨1時。下飛機后,沈長征一家身心疲憊,只得就近住宿,花費了200元。由于飛機延誤,他們一家人的南國游計劃一改再改,不得不放棄對蒼山、洱海秀麗風光的欣賞,抱憾而歸。
回到沈陽后,沈長征試圖向東航云南公司要個“說法”。“哪怕為此次意外延誤道歉,說聲對不起,作為消費者的乘客也會給予理解,內心也會感動撫慰。說實話,當時我沒有想與民航打官司?!鄙蜷L征坦誠地談出了他與東航交涉的初衷。
可是東航的態度出乎沈長征的意料之外。當他將電話打給MU4682次航班所屬的東航云南公司市場部綜合業務部負責人,要求東航方面對此次延誤做出道歉時,卻被對方告之,因流量控制,航班延誤是正常的,東航不會道歉更不會做出賠償。沈長征當即告訴對方,如果不道歉就狀告東航,而對方的回答是:東航不怕官司。
2003年11月6日,沈長征將東航云南公司告上法庭。
管轄權異議8個月公益訴訟拒絕和解
然而,此案的審理與裁決遭遇到一波三折。
首先,東航以侵權訴訟應由侵權行為地或被告所在地管轄為由,向沈陽市東陵區法院提起管轄權異議。
沈陽市東陵區法院受理后,于2003年初下達民事裁定書。法院認為,該案應由侵權行為地或被告住所地法院管轄,因被告所在地屬昆明官渡區,為此被告的異議成立,本案移送昆明官渡區法院審理。
沈長征不服向沈陽中級法院提起上訴,認為該裁定“歪曲事實,適用法律不當”,請求撤銷該裁定。
2004年2月27日,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下達終審民事裁定書。法院經審查認為,上訴人訴稱的經濟損失及精神損害與履行客運合同有因果關系,故雙方的糾紛應當是客運合同糾紛。本案客運合同履行中,沈陽桃仙機場是上訴人去昆明的始發地,位于沈陽市東陵區,昆明官渡機場是上訴人的目的地,位于昆明市官渡區,法院認為:沈陽市東陵區人民法院和昆明市官渡區人民法院對本案均有管轄權,當事人選擇其中之一的沈陽市東陵區人民法院訴訟并無不當。法院裁定,撤銷沈陽市東陵區人民法院一審下達的民事裁定,本案由沈陽市東陵區人民法院審理。
2004年三四月間,東航方面表現出了應有的和解之意,先后兩次派出負責人員,專程飛赴沈陽,與沈長征協商此事。東航方面當面向沈長征致歉并愿意采用適當的方式表示誠意,希望達成庭外和解,采用非訴訟手段化解糾紛。
沈長征對東航方面的誠意表示理解,但他認為,由于此案經媒體披露后已經引起廣泛的關注,此個案已衍發成乘客與航空公司方面訴爭權益的公益性訴訟,已不僅僅是他個人對航空公司方面的利益訴求,而是航空公司方面今后應當如何正確面對此類問題,切實維護廣大乘客的根本利益。本案孰是孰非,需要有一個法律的公正裁定,如果雙方私下和解,顯系對公眾權益的漠視,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沈長征明確表示,要么由民航總局出面調和,要么經法庭調解,做出裁定。
東航方面表示,將沈長征的意見帶回去請示領導研究后,再予答復。
此案發生后,沈長征曾兩次致信中國民航總局局長楊元元,闡明自己起訴東航云南公司,并堅持公開調解的意見。
但遺憾的是,由于東航與沈長征雙方觀念分歧較大,調解未果。此案完全進入了法律審理程序。
“空中管制”不可抗力維權乘客一審敗訴
2004年6月30日,沈長征訴東航云南公司違約侵權案在沈陽市東陵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庭審中,沈長征訴稱,航班延誤系違約行為。延誤后,東航未按《中國民用航空旅客、行李國內運輸規則》第59條之規定對乘客安排膳宿服務,給乘客帶來了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害(緊張、焦躁、憤怒等),依法應承擔相關責任。因此,沈長征要求東航全額返還機票款1110元,賠償住宿費200元,道歉并賠償精神損害賠償金1元錢。
東航稱,昆明機場是軍民共用機場,航班延誤系由空中管制造成的??罩泄苤苿t是由于按照機場與空軍的約定,空軍具有優先使用權。當日的班機正值空中管制期,進行流量控制,因而,航班延誤是東航無法預見、避免并克服的。而在鄭州機場延誤的7個多小時內,東航已為乘客提供了一個盒飯、2聽飲料,已經“安排膳宿服務”。據此,請求法院駁回沈長征的全部訴訟請求。
沈長征反駁稱,目前沒有任何一部法律、法規認定,空中管制是不可抗力,軍民共用一個機場,空軍優先使用機場就必然導致民航的延誤。這種“必然”顯然是可以預見的。因而,東航的抗辯于法無據?!吧潘蕖钡母拍钤跐h語中有解釋即“吃飯、住宿”。東航不僅在延誤時未將乘客送至賓館等待登機,且在飛機抵達昆明后仍未安排乘客住宿。因此,東航理應承擔責任。
2004年10月12日,沈陽市東陵區法院做出一審判決。法院認為,此延誤的責任不是被告主觀過錯造成的,空中管理中心對進出昆明的運輸機進行流量控制是一種軍事需要,這種狀態是被告不能克服的。所以法院判決駁回原告沈長征的所有訴訟請求。
接到一審判決后,沈長征當即向沈陽市中級法院提起上訴。
二審達調解獲補償結果引發多方反響
2004年12月13日,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
庭審中,雙方觀點交鋒仍舊十分激烈。其爭議焦點仍為“流量控制”(或稱空中管制)是否為不可抗力,是否構成違約免責條款。
沈長征認為,所謂不可抗力是指不能預見、不能避免、不能克服的情況。而本案中的“延誤”顯然是可以預見的。被上訴人以“軍民共用機場導致流量控制而造成民航延誤系不可抗力,因而應免除其違約責任”顯然沒有任何事實和法律依據。
而東航仍舊堅持一審觀點,以軍民共用機場造成流量控制系不可抗力為由,主張維持一審判決。
鑒于被上訴人的態度,沈長征當庭拒絕了調解。
后經二審法院法官的不懈溝通,沈長征最終同意了經法院調解的意見。
2005年1月27日,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下達的調解書稱,雙方自愿達成協議:一、被上訴人中國東方航空云南公司一次性補償上訴人沈長征人民幣1110元整。二、雙方當事人再無其他糾紛。一、二審受理費由上訴人沈長征、被上訴人東航云南公司各承擔50%。
沈長征同民航企業“較勁”并取得一定意義上的勝訴,引起了當地社會各界的強烈反響。
遼寧省消費者保護協會劉宏主任指出,在消費領域,由于消費者處于弱勢地位,許多消費者在面對不平等、不公正對待時,往往忍氣吞聲,不敢維權,這一案例將喚醒更多消費者維權的勇氣。金河律師事務所的李振革律師認為,調解與判決在法律上具有相同效力,可以說,沈長征的勝訴不僅是其個人的勝訴,更是廣大消費者的勝訴。遼寧省人大代表馮有為也認為,這件訴訟案具有相當典型意義:一是消費者的權益必須得到保護;二是對東航等其他超壟斷行業的企業敲了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