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皮下的“組織部長”

歐陽雨

在貴陽，曾有這樣一個奇人，他不是中共黨員，也沒一官半職， 不過是個三十來歲的個體老板，但逢年過節，那些黨政的、司法的，廳級、處級、大小官員都不惜屈尊下駕，拎著厚禮拜望他；他一無文憑二無一技之長，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場小工，可他居然在短短幾年間一下子暴發成了千萬富翁；他無惡不作，發展黑社會性質團伙、組織婦女賣淫、非法拘禁他人、到處尋釁滋事、賭博、販毒、容留他人吸食毒品、窩藏脫逃罪犯、敲詐勒索、偷稅600余萬……但是，他不但沒受到法律的制裁，國家專政機關反成了他借刀殺人的工具。他是誰？他就是號稱劉方仁在位時的省委地下組織部長陳林。

小混混變富翁

陳林1964年生于貴州某農場工人家中，父母來自貴州畢節鄉下的窮山溝，因家庭貧困，陳林初中畢業后只得在一家小襯衫廠做苦力，一個月的工錢少得可憐，但卻愛玩女人又愛賭博，于是便離職想自己做大老板發大財。他東挪西借搞了一段時間的布匹批發之類的生意，幾年下來，還是身無分文。那是1992年以前。但是，好像真是天上給陳林掉下來一個大餡餅一樣，從1993年到2002年，短短十年時間，陳林居然一下子成了千萬富翁，成為貴陽市擁有十多家企業的大老總。他有幾處豪華住宅，僅別墅上海有三套，廣州一套，貴陽一套，在貴陽還有兩套豪華住房，一套專供省委書記劉方仁與小情人幽會，一套給省商業銀行李行長與他的兩個情婦用。他情婦有幾個，賭博也氣派，在澳門一賭就是幾千萬。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常常在人前炫耀說：“你們信不信？我如果打電話叫劉方仁來，他馬上就來。”大家不信，他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省委書記劉方仁真的就到了。還有，陳林與省委書記劉方仁就像自家兄弟一樣隨便，他要見劉方仁任由自由出入，連門衛也不敢擋他。

人們不知道陳林何以有這樣大的神通。以后，人們還發現，誰想當個什么官，只要陳林說可以，也基本是十拿九穩。哪怕是什么市里的大小頭目，都對陳林懼怕三分。于是，陳林要什么有什么了，他說要開公司，差款，那貴陽市商業銀行行長李隆中趕忙批條子貸給他，幾百萬幾百萬地貸，居然給他貸了1億6千萬；他說要買貴陽市中心的某塊地皮，大家都知道那是違規的，可市長劉長貴（后為貴州省副省長）硬是給他批了，他然后又通過劉長貴賣給貴陽市商業銀行，一下子就賺了上千萬。

陳林和劉方仁非親非故，一個堂堂的省委書記何以被一近乎地痞的小混混像牽牛一樣牽著鼻子團團轉？

后來，直到2002年，原貴州省交通廳廳長盧萬里案發，接著劉方仁、劉長貴等一批高官也紛紛落馬，這個地下組織部長和劉方仁的關系才大白于天下。原來，劉方仁的二奶，那個貴州飯店的理發妹鄭某某，是和陳林早就有一腿的野鴛鴦，這些年陳林忍痛割愛，除了把自己的這個情婦拱手讓給劉方仁以外，還先后投入了5萬元給鄭某某更新理發設備。為了通過劉方仁攬工程，陳林這些年直接以拜年等方式送給劉方仁的錢不過12萬人民幣和近1萬美金，而為了套住劉方仁，他送給鄭某某的人民幣卻有100多萬。那鄭某某在陳林的重金下，自然對陳林的要求有求必應，而劉方仁自然對鄭某某的要求也有求必應，陳林就是通過這種耍女人的曲線來套住省委書記劉方仁的。

挾書記以令諸侯

攀上了劉方仁，就好上了銀行行長，然后也就有了銀行的巨額貸款，于是，陳林先后成立了貴州“通海實業”、“快達房地產”、“泰升娛樂”等11家公司，總稱“通海集團”，自任集團老總。實際上，陳林的這些公司除了泰升娛樂公司外，陳林完全是一個光桿司令，也就是說，他有鐵關系把各種工程弄到手，卻沒有雄厚的技術力量來做這些工程。那他是怎樣玩法的呢？

先說那貴州百成大酒店的裝修。1996年3月，百成大酒店公開招標裝修工程隊，20多家實力雄厚的裝修工程隊各顯神通激烈競爭，陳林卻只在一個酒店備了一桌酒菜，然后給百成酒店的總裁打了個電話，說請他吃飯，那總裁不來，陳林說：“來吧，方仁書記，長貴市長都要來的，你不來不好。”那總裁就乖乖地來了。飯桌上劉方仁打了個招呼，陳林就把百成酒店的裝修工程輕輕松松弄到了手。可是，陳林沒有自己的裝修公司，也沒有施工的營業執照，于是就找人來合伙，他找到了貴陽市最有實力的一家裝修公司貴陽南華裝修公司，老板叫黃筑開。

這黃筑開為了能與陳林合伙做這個工程，按陳林的要求把自己公司的營業執照以5萬元的轉讓費轉讓給了陳林。

在黃筑開的技術指導下，工程進展十分順利。黃筑開算了算，工程完工后陳林至少要付給自己各種費用約70萬元。可是，直到1997年3月，陳林一分錢也沒給，而且，就在工程進入尾聲時，陳林對黃筑開下了毒手，說黃筑開貪污了他公司的款。一天晚上，他叫他手下一個叫羅孝明的打手帶了三四個人，把黃拖進一輛小車里，用萬金油抹了黃的眼睛，用封口膠封了黃的嘴，拖到鄉下一間小屋里，打得黃筑開頭破血流，只求饒命，然后逼著黃筑開寫下一張“吃了回扣，愿意退還”的保證書。第二天陳林又讓黃筑開寫了一個月內退出38萬元的保證書后，才將黃放了。為了獨霸百成酒店裝修工程的600萬元利潤，陳林還以黃筑開是陳林公司的“職員”為由，說黃侵占公司財產53萬元而向某檢察院告了一狀。

不錯，前不久，黃筑開是從廣州進了一批材料且得了一筆業務費，但那是商家按慣例給他的業務介紹費。黃筑開與陳林是合伙人，不是陳林公司的職員，也就不存在所謂的侵占了陳林公司的財產而犯“侵占財產罪”。當時，某檢察院的兩位檢察長和辦案人員給陳林解釋過這個道理，可陳林非要置黃于死地不可，最后使黃筑開冤枉坐了6年大牢。這樣，陳林那百成酒店的裝修工程借黃筑開的力量做完了，黃筑開應得的73萬元不僅分文未得，還反被陳林和某些專政機關“沒收”和“退”了70多萬。

像這樣利用國家專政機關“殺人”的又豈止這一樁？

1995年7月，經劉方仁的小車司機介紹，陳林找到貴州汽車工業銷售公司要買輛奧迪，該公司因沒有轎車經營權就把陳林介紹給廣東一家公司，廣東某公司當月就將一輛奧迪車送至陳林手中，該車經貴陽市公安局車輛管理所檢驗各種手續齊全，很快落了戶。

可是，沒多久，陳林自己把車開翻了，便耍無賴，找到當初介紹這業務的貴州汽車工業銷售公司，要換新車，貴州汽車工業銷售公司拒絕了陳林的無理要求。

陳林便找到了某執法單位，該執法單位的領導為了討好陳林，就以貴州汽車工業銷售公司沒有小車經營權為由，說所賣小車是走私車，把公司的經理、會計“依法”關了起來，要公司交54萬元“非法所得車款”（即陳林付給廣東某公司的買車款）。貴州汽車工業銷售公司知道惹不起陳林，面對強大的國家專政機關，只得交了54萬元冤枉款。這筆款被陳林拿走了。

不久，車子修好了，只不過是外表受了點小傷。這時候，陳林又來了，說這車他買定了，價格也就是最多30萬。陳林說要，陳林定的價，誰敢說個不字？這無賴這么一搗，只用30萬就買了價值54萬的好車，而好心給陳林作介紹的貴州汽車工業銷售公司卻無辜賠了54萬。

在貴陽凡是陳林想要做的工程，其他人就休想得到手。比如那貴州電信大樓的裝修工程，按該工程的規格和質量要求，至少應是擁有1億資質的一級企業才有資格參加競標，陳林的那些“空殼公司”根本就沒有資格入圍。但是，陳林要他的情婦鄭某某給他弄到手。在省委書記劉方仁“要大力扶持本省自己的企業……”的指示下，那些實力雄厚具有完全資質的外省企業全都落荒而逃，唯有陳林通過一個女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這項利潤驚人的大工程。

陳林就是這樣接工程，做工程和這樣耍無賴而迅速暴富起來的。

打砸擄掠無所不為

在陳林經營的泰升娛樂公司下，有個叫“金太陽”的夜總會。在這個夜總會里為陳林效勞的，就有正在服刑而被陳林從監獄里弄出來的勞改犯，或曾經被勞改勞教的人員6個。他們要么被陳林任命為副總經理，要么就是鐵桿保安。如譚偉，曾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刑12年，本應2003年才刑滿，卻在1996年就是陳林泰生娛樂公司的總經理了。又如莫榮，又名莫三，因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死緩，本是貴州王武監獄的服刑人員，卻被陳林弄出來“保外就醫”，做了金太陽夜總會的保安。這些人在“金太陽”里保什么“安”呢？

據檢察機關指控，金太陽夜總會的主要營業是組織小姐賣淫獲取暴利。“金太陽”有營業性包房88間，每晚有百余名小姐在包房內“坐臺”（陪客人喝酒，唱歌，跳舞等），或者等候“出臺”（即由“客人”把小姐帶到外邊“過夜”）。每天晚上都由領班帶著小姐到包房向“客人”試臺，然后按不同的服務收取不同的費用。小姐們和客人們做那買賣時，這些“兩勞”釋放人員組成的保安就負責這項安全保衛。

事實上，這些“兩勞”人員保衛的只是陳林的這些生意不受外界干擾，而對于出賣肉體的小姐們的安全卻并不“保安”。1998年8月21日晚，也就是這個“金太陽”剛開業的第三天，這里的一個小姐因被人玩了那人卻不按“規定”給足“快樂費”，以致發生爭吵，被那嫖客幾刀捅死了。這么大的事件發生了，“金太陽”組織婦女賣淫的事情也算路人皆知了，但除了那殺人者被槍斃以外，陳林、譚偉和莫榮等照舊把小姐們的肉體賣得熱火朝天。沒人敢碰一碰“金太陽”。

陳林自從拉了劉方仁這面大旗作虎皮后，十年來，可謂罪惡累累，罄竹難書。

——1999年8月10日晚，在“金太陽”玩的客人張某等三人因喝酒引起譚偉不滿，譚偉帶了十多名保安沖進張某的包房，將張某等人打成重傷。

——2002年2月13日晚，莫榮酒后到包房找人玩，與在此玩樂的姜某某發生口角，莫榮帶著一群“兩勞”人員組成的“保安”對姜某某進行毆打，譚偉聽說打起來后，不問青紅皂白，前往幫忙，將姜某某打成重傷住院，姜某某花去2.6萬元醫藥費。

——1997年11月，陳林與貴州建工集團何某某準備合伙經營娛樂業，此后何某某被陳林排擠走，何某某欲向陳林要回自己先前的投資，陳林便讓譚偉、莫榮等“兩勞打手”去教訓何某某，問何某某要手還是要腦袋？何某某從此不敢再討要投資的錢。

——1998年，陳林與外號叫“張老三”的人因房地產開發有了矛盾，陳林便指使譚偉、莫榮等人把給張老三幫忙的楊秀平打傷，莫榮還用仿制的“六四”式手槍射擊楊秀平，因子彈卡殼，楊秀平才幸免于死。

別說這些普通老百姓被打了不敢告，就連公安局的副局長和市里的某些領導也不敢吭聲。

有一樁傷害案，受害人告了一年沒結果，便找到某公安局副局長要求立案處理，那副局長知道這案子與陳林有關，但來找他告狀的人是這位副局長的熟人，這位副局長也就說了一句：“好，我派人調查一下。”其實也沒真調查。陳林知道后氣洶洶地質問這位副局長：“你為什么這樣說？”那副局長連忙解釋說：“我無非是應付幾句。”陳林便惡狠狠地警告道：“應付的話也不能說，你只能說不知道。”那副局長忙說，是是是。

陳林的若干情婦中，有一個女孩姓邱，但這女孩又不時和公安局某副局長的兒子約會，陳林便要派人去教訓這位副局長的兒子。有人擔心說：“人家父親是公安局的頭兒，算了吧。”陳林冷笑道：“哼！他那個副局長算個球，我要他下課就叫他下課。”

陳林的“金太陽”是個五毒俱全的地方。他在“金太陽”的五樓開了個球莊賭場，賭博規格與澳門的一些賭博公司差不多。在“金太陽”里，你若想吸毒也非常方便，這里有一個叫羅劍的保安，專門負責向來客銷售K粉和搖頭丸。據查，這些年，羅劍共售出K粉2000多包，搖頭丸2000多粒……

多行不義難逃法網

陳林，一個只有初中文化的無賴小兒，居然能這樣在貴州稱王稱霸，和我們共產黨的方仁書記、長貴副省長，以及一些高級官員打得火熱。當年的賴昌星搞了一套紅房子專供一些高級“公仆”吃喝玩樂，陳林雖然沒有那紅房子，但他也確實有一個好地方，也請了特級廚師，做了山珍海味，備了各種游樂項目，讓他們玩得痛痛快快，而且他也被披上了貴州省第八屆政協委員和優秀企業家的紅色外衣。賴昌星的前車之鑒早已警鐘敲響，而這里的陳林為什么還能重復賴昌星昨日的老戲？如果不是盧萬里案發，不知道陳林這惡魔還要作惡多久。

近日，陳林一案的18名被告人將在歷史名城遵義被押上審判臺。他們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