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慶濱
大街上出現了一個漂亮女瘋子,染過的金黃色的微卷長發,紅色的敞口絨衣,豐滿的前胸將要把絨衣撕裂似的,黑色的大擺裙,擺裙下面是一雙沾滿污垢的紅皮靴。
這一套裝束,配上她雖病倦但還十分好看的臉,以及修長而又黃金分割似的身段——要不是她的臟,要不是她喋喋不休,沿街向每一個人問話,沒有人認為她是一個瘋子。她洗干凈了走在大街上就是一個妖艷而又豐姿綽約的女人。
漂亮女瘋子的三個問題非常簡單:你知道他有多少錢嗎?你知道他有幾個女人嗎?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從汽車站到火車站,從火車站到人民廣場,從人民廣場到文化廣場,從文化廣場到體育館,從體育館到博物館,從博物館到人民公園,從人民公園到汽車站……如此循環往復,她走了一圈又一圈,逢人便問,到人多的地方就選個高處站定,揮舞著雙臂大喊她喋喋不休的三個問題:你知道他有多少錢嗎?你知道他有幾個女人嗎?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一開始并沒人答理,大家就當一個瘋子的瘋話。她說得多了,就有人產生了好奇,試圖從她那兒獵奇到更深層的東西。有人就問,他是誰呀?你不說他是誰,我們怎么回答你啊?
漂亮女瘋子瞪著嚇人的雙眼,臉色因驚愕而顯得有些猙獰,你們不知道他是誰?你們竟然不知道他是誰?他有小車,有別墅,走到哪兒吃哪兒,摘星星、捧月亮,鮮花、美酒、掌聲,應有盡有……
有人又說,這樣的人多了,你說的這個“他”姓什么叫什么啊?
漂亮女瘋子緊張地望望四周,兩腿開始抖個不停,不一會兒就嘴歪眼斜了。她豎起手掌在自己脖子上一抹,語無倫次:我、我、我也不知道,不能說,誰說、誰、死了死了、的,死了!
漂亮女瘋子的話就這些,誰也別想從她那兒問出多余的。按照她游走的路線,周而復始,一遍又一遍重復著她的三個問題和上面的原話,一字不差。
時間久了,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都知道了漂亮女瘋子就那三個問題、幾句神魂顛倒的話,漸漸對漂亮女瘋子失去了新鮮感,沒有人圍觀了,她再說這些話的時候,大家立馬躲開了。
但是漂亮女瘋子的話卻流傳下來,傳遍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走到哪兒都能聽到有關漂亮女瘋子的一些話題,她的話漸漸演義成流行口頭語。辦公間歇,茶余飯后,隨時隨地取之用之。就連那些小學生在上學的路上都在重復引用瘋子的話:我、我、我也不知道,不能說,誰說,誰、死了死了、的,死了!
這引起了公安部門的注意。警察一開始是穿便衣去的,想通過交談,把她請到停在遠處的警車上。漂亮女瘋子看見警車撒腿就跑。她跑得很快,警察步行追不上,回過頭來開車去追。
漂亮女瘋子穿過大街小巷,穿過樓群車流,一直跑到城郊的廣闊田野……她累了,跑不動了。她站在那兒,目視警察下了車。當警察離她不遠的時候,她突然大吼一聲:不要過來!我沒瘋,我是二奶!我只想問問他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兒去了,跟他有交情的告訴他一聲,不還我的孩子我誓不罷休,把我逮進去看你們怎么辦?
警察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來。他是誰?每個人臉上都有茫然若失的疑團,但誰也沒有把這個疑問說出來。他們一時搞不清,有些束手無策了。
就在這時,漂亮女瘋子一轉身消失在身后的玉米地里。
第二天,電視新聞播出:近日在大街上游說的女瘋子是從外地流竄到本地的,她的瘋話根源不在本市,沒有真憑實據,請大家不要以訛傳訛,以免對他人造成不必要的名譽傷害。
很長的一段日子,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盼望漂亮的女瘋子突然出現在大家面前,可漂亮的女瘋子始終沒有出現。
是她的問題得以解決了,還是畏懼退縮了?沒人得知。漸漸地,大家就記不清她的原話了,只記得:死了死了、的,死了。
這一句常常被人用作心不順時的口頭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