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著像章的呢大衣

史雁飛

幾個科室的主任爭奪副校長的位置，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已經打了兩個月了，誰勝誰負仍不見分曉，幾個處室的主任都爭先恐后地讀材料，說成績，論膽識，提效益。各個都說得呱呱叫絕，頭頭是道。而且每個人的理由都讓人心服口服。可是副校長的位置只有一個，究竟誰能勝呢，旁觀者個個充滿了困惑。

這幾天，突然平靜下來，這有點太出乎意料了，我做夢都沒想到這么快就平熄了戰(zhàn)火，但我心里知道，爭戰(zhàn)各方一定都在積極備戰(zhàn)，一旦糧草充足，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一定還會打響，一定會來得更加迅速猛烈。

果然聽小道消息透露，過完教師節(jié)，新的一輪競爭就將開始，還透露說，除了本校各處室主任繼續(xù)參與競爭外，外校夠條件的，也就是說主任級以上的也可以參與進來，競爭面一擴大，空氣更加沉悶，喘氣困難，呼吸急促，每個處室主任肩上的重量又都多了一分。

我也是這場戰(zhàn)爭中的一員，我也在暗暗備戰(zhàn)，給自己加“料”，寫材料，托人，找人，拉關系，送禮，并為自己攥拳。心說：一定要戰(zhàn)勝所有的競爭者。可是，想的容易，做起來還是很難。

幾個處室的主任都盡量避免見面，工作需要非見不可的情況下，也是匆匆一見，說上兩句，點下頭，然后是皮笑肉不笑地呲出牙齒，快步從各自的身邊擦過。

在這其間，德育處主任和教務處主任分別撒出口風，說是主管教育的副縣長是他們的親戚，一個是表叔，一個是二大爺。有的信，有的不信，但分明看出每個處室主任的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蹦蹦亂跳，慌里慌張。這樣一來，材料寫得再好，事跡再多，都將無用處。本來，外校主任級的參與，就夠令人不快了，再冒出幾個與主管教育的副縣長有親戚關系，那還了得。

我心里很不踏實，也慌著，我一邊做著可能別人也正在做著的事，一邊想著戰(zhàn)勝別人的絕招。突然我的腦子翻了一下，眼睛便隨之閃亮，有了，有招了，這一招，甭說親戚，就是爺娘老子也都不在話下了。這招雖損，我相信肯定會贏，那幾個科室的主任定會不戰(zhàn)自敗。使出這一招，也許在我的靈魂深處留下疤痕。但為了眼前的利益，也只能這樣。我笑著，拍了一下腦門，連同成功的喜悅一起溶入心中。

離下班還有十分鐘的時間，我就一個接一個地撥通了幾個處室主任辦公室的電話，然后，他們一個個就都下樓來，聚在校門口，看我下來，他們笑著，一臉的熱情。我也笑著，這笑的背后，各有各的意義所在。

今天晚上要請他們到我家吃飯。今天是老婆的生日，我已經和老婆說好，借著老婆的生日宴請幾個處室的主任來家湊湊熱鬧，慶賀慶賀。老婆是電視臺《走進生活》欄目的主持人，接觸人很多、也很廣，上到書記、縣長，下到貧民百姓。老婆氣質高雅，瀟灑漂亮，是人見人愛的那種。

我和幾個科室的主任無精打采地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不知是餓的緣故，還是各懷心腹事，我想可能兩方面原因都有，開始時還一邊說笑，一邊逗趣，后來便沉默了。我為了打破這沉悶的氣氛。便大聲地笑著說；“今晚我們都要吃個痛快，喝個爛醉，我老婆會做拿手菜，四川風味的，大家肯定喜歡吃，還準備了酒鬼酒，這幾瓶酒鬼酒，還是去年老婆回四川娘家時帶回來的。”聽說有酒鬼，又有風味菜，大家就來了精神，有的還吸了吸鼻子。

我家住在二層獨樓，是搞房地產生意的岳父贊助買成的。我用鑰匙打開門，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幾個主任一個接一個地走進客廳，換鞋，脫大衣的時候，教務處主任忽然叫起來，這是誰的大衣，這件大衣，我好像見過。德育處主任也湊過來仔細看，是他的，那個主管教育的副縣長的大衣。上次，他給學生做報告時，穿的就是這件大衣，大家看，這件大衣兜蓋上總別著一枚毛主席像章，上次做報告時，他還講了這枚像章的來歷呢。

“他在這？”“對，他在這。他是來給我老婆送生日禮物的，他是我老婆的表哥，都是四川人，沒關系，他不會呆久的，我們到書房躲一躲吧。”幾個處室的主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沒了食欲，臉也變得慘白，個個都蔫頭耷腦地躲進了書房。

三十分鐘后，聽見下樓的腳步聲和開關門的聲音。

生日宴開始了，卻沒了氣氛，盡管我和老婆努力調節(jié)，也沒起作用。幾個處室的主任只是狠猛地往肚子里灌酒，就像往酒桶里裝酒一樣。

這場戰(zhàn)爭沒再打響，我便做上了副校長的寶座，幾個科室的主任在我面前總是滿臉堆著復雜的笑，看似討好的樣子。而在我眼前晃的總是那件別著像章的呢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