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一生雖然只有短短的23年,然而他的名字卻像他創作的《義勇軍進行曲》一樣,已經深深地扎根在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心中。
一個月前剛剛結束的雅典奧運會上,最讓每一個中國人感動的,是每一次五星紅旗在《義勇軍進行曲》中徐徐升起和站在領獎臺上的運動員含著淚花高唱這首歌曲的時候。
1949年9月27日,全國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將《義勇軍進行曲》確定為代國歌。今年3月召開的十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通過的《憲法(修正案)》在第一百三十六條中增加一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是《義勇軍進行曲》。國歌同國旗、國徽一樣,是國家的象征。
“國歌入憲”勾起了無數人對國歌作者更強烈的懷念,特別是英年早逝的曲作者聶耳。雖然他離開我們已經69年,但是,就像《義勇軍進行曲》一樣,他的名字是所有中國人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少年時代的天賦與抱負
聶耳的祖籍是云南省玉溪市,1912年2月15日,聶耳出生于昆明,是聶家四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取名聶守信,字子義,又字紫藝。當時聶耳的父親聶鴻義在昆明甬道街開著一家叫成春堂的藥店,母親彭寂寬是一位聰慧且善歌的傣族女子,家道殷實。
但是,在聶耳長到4歲時,父親卻病逝了,只有母親在努力維持家道,撫養四個孩子。
母親的樂觀、剛毅與善歌,對于聶耳后來的性格成長和音樂天賦都有一定影響。
1917年,剛剛5歲的聶耳就被送進云南省師范附小讀書,10歲時,就學會了笛子、二胡、三弦、月琴等多樣樂器。音樂為他打開了比大多同齡兒童更遼闊的視野,帶來更多的生活樂趣。他回到家里跟哥哥一起組織家庭小樂隊,自己演奏、自己欣賞,媽媽也跟他們一起快樂著。在學校里,他也是校樂隊的一員,經常在校內外演出。
1924年,聶耳小學畢業,考入云南第一聯合中學。中學時代的聶耳一樣是學校文藝活動中的骨干分子,而且開始嘗試音樂創作。這期間,他譜寫了第一首歌曲,是為自己小學母校寫的校歌——《省師附小校歌》。
1927年,15歲的聶耳考進云南第一師范,在這里,他開始接觸進步思想,入校第二年便加入校內青年進步組織共產主義青年團,逐漸形成自己熱愛人民、反抗壓迫、熱烈而愛憎分明的革命性格。
在作家劉瓊的傳記作品中,記述了聶耳在這一時期曾懷抱著強烈的投戎報國的愿望,甚至背著家人偷偷參軍,被編入十六軍湖南新兵隊受訓一段時期,后來因為報考黃埔軍校未被錄取,才放棄了從軍報國的途徑,但卻并未放棄報國志向,只是將自己的抱負與思想跟自己所愛好的音樂更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在校期間,他曾跟友人一起組織了“九九音樂社”,自編自演進步劇目,宣傳革命,喚醒民眾。
1930年,正當18歲的聶耳步出校門,將要投身社會時,因為被人告密,險遭國民黨當局逮捕。危急時刻,聶耳剛剛從日本回國并打算去上海謀職的三哥聶敘倫讓他冒稱自己名義,去了上海。
第二故鄉里的“耳朵先生”
上海是聶耳的第二故鄉,在他短暫的一生中,最重要、最輝煌的四、五年時間,大都是在這里度過的,流傳后世的絕大多數音樂作品也是在這里創作完成的。
初到上海的聶耳,進了總店在云南的“云豐申莊”商行上海分號做小伙計,商號管吃住,但不發薪水,每天工作十個小時以上。聶耳在這里白天工作,晚上自學外語,并在這一時期加入上海進步組織“反帝大同盟”,參與革命活動。
但是,沒過多久,這家商號因云南總店被查封而關門,失業后的聶耳在《申報》看到聯華影業公司音樂歌舞學校刊登的招生啟示便去報考,主考官便是明月歌劇社創辦人黎錦暉。
明月歌劇社是國內最早的職業歌舞社團,薈萃了上海當時最有影響的演藝名人,被黎錦暉錄取的聶耳最初在明月歌劇社只是一個小提琴練習生,師從職業小提琴家、王人美的二哥王人藝學琴。
在“明月”期間,不到二十歲的聶耳,不僅學琴刻苦,工作勤奮,而且因為性格活潑天真,待人誠懇熱情,在明星成堆的同伴、師長中贏得好人緣。“聶耳”的名字也是在這一時期因為大家的一個戲稱而取得的。在許多關于聶耳的小典故中,取名的小故事流傳最廣。在此之前,他一直叫自己的本名聶守信,后來同伴們因為他耳朵靈,就給他取外號叫“耳朵先生”,叫多了,他說索性再送一雙耳朵給我,就叫聶耳吧。后來,日本藤澤市(聶耳去世的地方)在給他立紀念碑時,采用的就是耳朵形狀的碑石外觀設計。
在“明月”的時間雖也是十分短暫,但這一年時間卻為聶耳從事音樂專業的學習和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是聶耳的音樂天賦得以升華和走向專業創作的一個重要的環節。

與田漢之間的深厚情緣
1932年初,聶耳離開上海去了北平。
在北平,聶耳跟左翼戲聯和音聯取得聯系,參加他們組織的街頭演出活動。他自己也經常在群眾集會時演奏《國際歌》。沒有演出活動時,他就去天橋,看民間演藝,不僅汲取民間藝術的養分,而且那些以各種技藝謀生的底層藝人的生存狀況,對于年輕而懷抱革命激情與同情心的聶耳,在內心和情感上觸動很大。他在當時的日記中曾寫道:“在這里充滿了工人們、車夫、流氓無產階級的汗臭。……有的在賣嗓子,有的在賣武功,這些吼聲,這些真刀實槍的對打聲、鑼鼓聲……這是他們生命的掙扎,這是他們向敵人進攻的沖鋒號。”
也正是在這一段時間里,他結識了自己革命生涯和創作生涯中至關重要的一個人物——田漢。聶耳1932年4月認識田漢時,這位左翼劇作家、詩人兼社會活動家在左翼文藝界已經享有很高聲譽。今年3月,新華社記者采訪田漢之子田申時,已經八十高齡的田老在回憶僅比自己大11歲的聶耳和父親之間的一段師生、戰友兼合作伙伴的忘年之交時說,聶耳創作革命歌曲的才華,是被田漢發現的。劉瓊也在自己的記述中說,在后來的合作中,聶耳一直叫田漢田老大。
1932年11月,聶耳從北平回到上海,先后在聯華影業公司一廠、百代唱片公司、聯華影業公司二廠為電影配音、作曲,開始職業音樂創作生涯,同時和任光發起成立了中國新興音樂研究會。
1933年,也是經田漢引薦介紹,夏衍監誓,聶耳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從1932年到1935年這三年間,是聶耳創作最多、最集中的一段時間,而其中多數革命歌曲都是跟田漢合作完成的。
1934年,他為田漢的歌劇《揚子江的暴風雨》創作了《打磚歌》、《打樁歌》、《碼頭工人歌》、《前進歌》,并擔任導演和主演;為電影《桃李劫》譜寫了主題歌《畢業歌》;為電影《大路》譜寫了主題歌《大路歌》和插曲《開路先鋒》;為電影《新女性》譜寫了主題歌《新女性》;為電影《飛花村》譜寫了主題歌《飛花歌》;還創作了兒童歌曲《賣報歌》等。1935年,為話劇《回春之曲》譜寫了《梅娘曲》,又為電影《逃亡》作主題歌《自己歌》和插曲《塞外村女》;還創作了《采菱歌》、《打長江》等歌曲。
聶耳在上海的這兩年,正是國民黨當局對共產黨進行全面軍事圍剿和文化圍剿的時期,也是革命反抗運動最激烈的時期,而作為新舊文化交鋒最前沿的大上海,同樣也是這一時期革命文藝和反動文藝交鋒的陣地。田漢與聶耳共同創作的大量革命影、劇和歌曲,成為左翼文藝在上海的最強音,在鼓舞了民眾革命熱情與斗志的同時,也招致了國民黨反動勢力的搜捕。
中國人心中永遠的歌
1935年2月19日,剛剛寫完電影劇本《風云兒女》的田漢遭到國民黨逮捕。田漢入獄后,聶耳也上了黑名單。為了保護聶耳,保存革命實力,黨組織決定派時任聯華二廠音樂部主任的聶耳取道日本,轉往蘇聯去學習。
田漢在被捕前,將完成初稿的《風云兒女》及其主題歌《萬里長城》(其中第一段便是后來被定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的《義勇軍進行曲》)交給了夏衍。聶耳在遠赴日本前,找到該劇導演夏衍,主動請求為主題歌譜曲,并說田漢也會同意的。獄中的田漢果然是同意由聶耳來作曲的。
聶耳在4月份出國前完成了初稿,到日本后完成定稿,寄回國內。在當時,誰也不會想到,這首歌曲竟會是剛剛二十三歲的聶耳的絕唱,竟會是田漢和聶耳的最后一次合作。
關于這首歌曲的創作,田漢在1949年作為新政協籌備會第六小組成員參加國歌方案擬定時向小組提交的關于《義勇軍進行曲》的說明中有如下評語:“我和聶耳合作過好一些歌曲。他沒有受過正規的音樂教育,但他天才甚高,有強烈的民族感情,又勇于學習。他的作品爽朗明快,善于處理在別人很不易駕馭的語句。這歌詞中‘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后的吼聲’是被認為很不易駕馭的,而他處理得很自然、有力……”
1935年7月17日,聶耳在日本神奈川縣藤澤市鵠沼海濱游泳時,不幸溺水而亡,年僅23歲。
當時尚在國民黨獄中的田漢聽到這一噩耗,悲痛命筆,為這位年輕而才華出眾的好友與合作伙伴寫下挽詩:“高歌共待驚天地,小別何期隔死生。英魂應化狂濤返,好與吾民訴不平。”
聶耳在他極其短促有限的創作時間中,卻為八部電影、三出話劇、一出舞臺劇寫了二十首主題歌或插曲,加上其它歌曲十五首和根據民間音樂整理改編的民族器樂合奏曲,共創作了四十一首音樂作品。
聶耳逝世后,骨灰幾經輾轉,才于1937年由哥哥聶敘倫從上海接回老家,于次年安葬于昆明西山高曉山麓華廳寺附近。1954年,在重修聶耳墓時,郭沫若手書了墓碑“人民音樂家聶耳之墓”。郭沫若同時還為聶耳撰寫了墓志銘:“聶耳同志,中國革命之號角、人民解放之鼙鼓也,其所譜《義勇軍進行曲》已被選為代用國歌。聞其聲莫不油然而興愛國之思,壯然而宏志士之志,毅然而趣于共同之鵠的。聶耳乎,巍巍然其與國族并壽而永垂不朽乎!”
1980年,聶耳墓遷至西山太華寺與三清閣之間的新址,也就是至今每年2月15日和7月17日人們都去為聶耳掃墓、緬懷和憑吊的地方。
在今年對聶耳的紀念活動中,除了每年都會舉辦的誕辰日和忌日紀念以外,還有兩項活動既是云南的盛事,也是國內音樂界的盛事,一件是5月25日在云南玉溪市成立的聶耳音樂基金會,一件是曾經中止了二十年的聶耳合唱團經過重新組建后,于6月29日晚在云南省文化館的首場演出獲得成功。
劉瓊給自己撰寫的聶耳傳記作品取名為《聶耳——匆匆而又永恒》,對于聶耳短暫而恒久被人們懷念的一生來說,的確是貼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