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石小敏低沉的聲音通過電話反而變得更加富有穿透力,這位不折不扣的老三屆,有幸站在國家體改委和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的高度,向記者訴說著一個中國人的“轉軌之夢”。如果從1983年調到國家體改委算起,到至今在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任上,石小敏參與中國經濟改革的方案設計和調研工作已經20多年,他告訴記者,能看到這個歷史是很欣慰的事情。
應該說一二百年來,許許多多的中國人都在做同一個夢,就是希望我們的國家富強起來,但這個過程十分的艱難。各種道路都試過,有的時候試得很慘、很痛,新中國成立之后搞了30年的計劃經濟,然后才進入到25年來的改革開放。這個改革開放就算是摸到門了,雖然也有波折,但這個波折比起一二百年來的歷史并不算什么,所以現在應該說已經看到了曙光。這已經很不容易,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有幸融入這個轉型的歷史中間,還是很欣慰的,當然也跟這個社會一樣經歷了很多痛苦。
雖然摸到了路子,但是我們仍然發展得非常不平衡,所以大家感覺到這個社會有所失衡,現在短期行為、浮躁心理很多,貧富差距很大。現在國家處在一個關鍵的環節,大家希望它再能穩定地發展20年,而能不能做到這一點,很多程度上是人們——特別是我們的“官、產、學、媒”得加強相互之間的互動,更多地形成一種共識,能夠跟國家領導層和決策層保持一種建設性的聯系,爭取能夠做出好的戰略性的決策。同時要能關照這個社會的弱勢群體,幫助他們解決問題,鼓勵他們通過自己的奮斗抓住發展機遇。這個“官、產、學、媒”的責任是很重的,它是中國轉型時期特殊的一個中堅階層。我們還沒有一個穩定的中產階級,但一個歷史不能沒有中堅階層,它是源源不斷的動力和智慧支持。
作為社會的中堅階層,“官、產、學、媒”現在已經有了一定的力量,撐起了各自一方的事業,那么它應該再加點責任,加強相互的聯系。國外有“華盛頓共識”,中國也要有“中國共識”。其實在全球化、信息化這樣的時代里,共識可能是最寶貴的資源。尤其是對我們轉型中國家來講,共識更是我們能夠抗風險,抗挫折,抗振蕩最重要的東西。在共識的形成過程中,有時開明的官員或領導起了關鍵的作用,有時學者專家發揮了一定的作用,有時可能企業界貢獻了很多力量,我們看到最近一段時間媒體的轉型速度非常快,你們發揮的作用也極其明顯。只要“官、產、學、媒”加強互動,從不同的角度來深刻認識我們的社會,減少盲目性、短期行為,相互之間加強理解,就能找到能夠解決風險或分散風險的途徑。
我們在很多問題上都已經在不斷地形成共識,比如加入WTO,開始也有很多分歧,但最后都認為,一定要搭上全球經濟發展的列車,不能喪失機遇。這兩年大家也意識到政府轉型越來越迫切和必要了,現在它反而成為整個社會變革的一個中樞環節。政府要從集中建設型政府向公務服務型政府轉變,向一種有限政府,高效廉潔的政府轉變。這些都是慢慢形成的共識,下一步就是該怎么把這些共識轉化成實際行動。
現在社會有一種批評,就是某些政府部門它的慣性和它實際的權力和利益看得較重,或者它的工作方式還沒有轉過來,還不大會按照市場經濟的方式來做事。實際上,當這個社會覺得某個做法不對的時候,批評就可以進行了,而批評越來越多,它就會慢慢改正。現在社會批評的力量生長得很快,而且也越來越容易被最高決策層吸收到一些指導性的提法中。整個社會原來封閉的、等級的、隔閡的內部狀態正在被打破,這跟信息化和社會開放程度都有很大的關系。因此,勇氣和耐心是同等重要的,有時候不到火候也做不成,要等到社會的各種條件成熟。
中國確實需要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前仆后繼的努力才能實現夢想。現在還是轉型比較激烈的時期。我的感覺就像是翻雪山,反正已經過了山頭,就是最艱難的時期過去了,整個大的方向已經不可逆轉,經濟改革帶著整個社會從舊體制的框架下來以后,現在開始爬新的高峰,就是一個法治的、現代的市場經濟體制帶動整個社會包括政府體制、教育體制等進一步現代化。這是誰也擋不住的。當陳舊的東西越來越不被現實承認的時候,自然就衰竭了,沒有力量能阻擋這個潮流。
實際上,我們習慣把1980年代到1990年代上半期這十幾年稱作“改革”時期,因為推動社會變革的動力是自上而下的。但是從1990年代后半期到現在,我們更傾向于把它叫做“轉型”時期,當然從漸進的角度它還是改革,但從動力結構看已經發生明顯變化,通常我們說開放帶動改革,沿海推動內地,經濟拉動社會政治,實踐推動理論政策。這樣一個過程是自下而上為主的,社會自身已經生長出許許多多改革的動力,這些多元的內在動力需要“官、產、學、媒”合成、加工、轉換和提升。
中國這個民族太古老了,所以它現代化的歷程來得比任何民族都要艱難一些,時間也更長一些,但畢竟我們積累了一兩百年的豐富經驗。每當我們遇到重大挫折的時候,我們的民族就會反復總結我們的歷史。從這個角度講,我們的民族不管遇到多大困難,其實都沒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一代一代接著努力,一定會實現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