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楫,1965年生,在該上學時上學,該出國時出國,但因17歲前沒有說過普通話,所以現在連英語都帶有濃厚的四川口音。近10年來,這位國家發展改革委經濟體制與管理研究所副所長一直從事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政策研究工作,自稱其工作的性質是“知其不可為而說之”。
我們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人,并不缺少夢想。我們在文革后期上小學,從識字開始都被教育要有遠大理想,而這種理想往往超越了個人的事業和家庭幸福。當我們開始上初中時,時代發生了變化,我們一邊在課外看傷痕文學,一邊接受正統的理想教育。我們一方面被那四個現代化、民富國強的光明前景所激動,同時也接受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這一革命現實主義的認識,承認在現實中有許多不如意的地方。比起比我們年長10年、20年的那一輩人,我們的理想的建立,應該說多了一些自我思考,少了一些盲目教條。
過去20多年波瀾壯闊的改革開放,是新中國50多年來中華民族迅速崛起過程的自然延續,也是100多年來中國從積弱走向強盛的艱難歷程中最重要的歷史階段。歷史注定我們所經歷的這一時代將是我華夏數千年之大變局,能夠身在其中體會這種變化給個人帶來的喜怒哀樂,讓我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受。回國9年來,我有幸同許多多年從事經濟體制改革和社會發展研究的專家學者共事,有機會同在經濟建設第一線的企業家、官員和工人們交流,從事一些經濟體制改革的政策研究工作。我的學術思想的主線是復雜系統的演化,堅守的信條是“干中學”,希望研究我國社會經濟發展歷程中的一些真實問題。
中國的改革發展從一開始就是涉及全體中國人的事,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而目前更進入了最艱難的時刻,任何重大改革都會涉及到現存利益格局的重大調整。中國經濟規模巨大,人口眾多,區域發展不平衡,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之間不協調,在如此復雜的環境和日益顯性化的復雜利益格局下推進改革,無書本可尋,無案例可援引,共產黨和政府的行政能力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作為在政府部門內研究機構供職的普通研究人員,我們對相關政策的研究工作,也只能從中國的實際情況出發而不能囿于任何教條,以開放的心態去學習和借鑒全人類所有文明遺產,為政府決策提供參考和咨詢意見。最終的決策,取決于政治領導人對全局的判斷。我們所做的研究不一定每一項都能夠對政策發揮直接的影響,但我們做研究的過程就是同不同決策部門和利益相關團體對話和共同學習的過程。中國的發展關系到中國13億人的福祉,影響全球60億人生活,在探索這一道路的過程中,決策者、專家學者、企業家以及越來越多應該包括在內的廣大的民眾,應該以一種更加有效的方式對重大的經濟和社會問題進行交流和對話,這是政府科學決策的歷史要求。
我主要關注的是新的歷史條件下中國的國家制度建設、主要是經濟制度建設的問題。人類歷史表明,市場是配置資源的最有效的方式,但市場發生作用要有一定的制度支持,同時更需要有必要的制度糾正市場的失效。雖然經典的經濟學教科書都表明,政府干預經濟的主要手段包括收稅、花錢和監管,但在我們過去的發展改革中,對市場體制建設中政府的有效監管強調不夠,忽略了過去100多年發達市場經濟國家發展的歷史也是監管制度建立和完善的歷史。同時,習慣了對經濟活動大包大攬的政府,對一種保持距離型的干預經濟的方式也一時難以適應。這就導致了我國在市場化改革中政府監管過度與監管缺位并存的局面:一方面市場的準入監管過嚴;另一方面質量、安全和環境等社會性監管缺位。在新的市場條件下,中央政府及時明確了政府“經濟調節、市場監管、社會管理、公共服務”四項基本職能,并提出了10年內建立依法行政的基本體制,這表明國家已經進入通過建立和完善制度以促進經濟社會協調發展的階段。與現代市場的建立相伴隨的,應該是現代監管體系的建立,這必須在實現政府職能轉變和建立依法行政制度的過程中實現。
根據我自己對多元化社會的專業化分工、個人事業發展和社會需求結合的理解,我選擇從事政策研究的平凡工作,但我希望通過所有人努力干好自己選擇的事業,使在這一塊土地上生活的占全球20%的人,能夠像發達國家的公民一樣過上富裕無憂的生活。我曾設想我的女兒在20多歲時,能夠以生活在強大、富饒、文明的中國而自豪,以持一本中國護照全世界遨游而得到羨慕。但目前日益嚴重的貧富分化、緩慢的法治進程、惡化的自然環境、緊張的人際關系和失衡的社會心態等,是國家持續發展的阻力,也是實現所有中國人都生活在物質生活富裕、自然環境優美、人人有禮貌和教養、在法治保護下所有普通人都可以無憂生活的那種夢想境界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