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什的終結者？——邁克爾．摩爾談［華氏９１１］

在中國，在全國江河一片“埋伏”的形勢下，2004年你不得不看的一部電影當屬[十面埋伏]，而在歐美，2004年不得不看的電影是有史以來最成功的宗教電影[受難]和有史以來最成功的紀錄片[華氏911]，這三部電影的共同特點是，大眾對它們的關注都脫離了電影本身，而成為具有連鎖效應的社會事件。[受難]和[華氏911]，這一極左一極右的電影描繪了一古一今兩位領袖非一般的痛苦，據說，因為得罪了好萊塢的猶太權勢人物，[受難]已經讓梅爾·吉布森前景斷送，而猛烈炮轟小布什的[華氏911]真能把這位倒霉總統拉下馬嗎？

邁克爾·摩爾是一個危險的人。不過光看外表可得不出這個結論——四肢攤開，不穿襪子，邋遢地躺在曼哈頓辦公室的沙發上。但他的確很危險。因為他是一個敢于炮轟總統的人。

在[華氏911]中，邁克爾·摩爾羞辱、譴責并無情地貶低小布什以及他的執政班子。至于他心目中的下一任領導人是誰，在片中顯而易見。對于那些讀過摩爾的暢銷書，看過他的紀錄片的人來說，[華氏911]毫不令人震驚，令人感到驚奇的反而是，它獲得了金棕櫚大獎，在迪斯尼和米拉麥克斯的爭斗中活了下來，而最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它以2400萬美元成為票房冠軍，并打破了各項記錄。截止7月20日，票房9600萬美元的[華氏911]成為有史以來最賺錢的紀錄片（包括音樂會紀錄片和IMAX景觀紀錄片），超越了摩爾的上一部影片[科倫拜恩的保齡]。

右翼政黨的擁護者試圖禁止[華氏911]宣傳廣告出現在電視報刊上；自由組織帶領其支持者觀看這部電影；保守評論家則對片中“蓄意的疏忽”大吼大叫。沒有人能肯定，它是否會對此次大選產生影響。但是，隨著競選日益接近，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比起[華氏911]，媒體只是一面之詞

記：[華氏911]的首周票房差不多敗給了[小姐好白]，你很失望嗎？

邁：（笑）專家們說，只有小布什的反對者才會看[華氏911]。但無論是在支持共和黨還是民主黨的州，它都是票房冠軍。

記：讓我們回到一年前，當[科倫拜恩的保齡]在奧斯卡獲獎，當你因稱小布什為“虛假的總統”而遭噓聲，當時你什么感覺？

邁：從下臺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很孤獨。當我走過舞臺側面時，發現觀眾都轉身背對我。

記：后來呢？

邁：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只要上街，就免不了一頓臭罵。似乎人人都想給我幾個耳光，好在他們沒這么干，不過他們都沖我大吼：“×你這個賣國賊”，弄得我最后根本就不想出門了。

記：你后悔嗎？

邁：（長時間停頓）在戛納，昆汀·塔倫蒂諾對我說：“我想這是第一部用來證明一個奧斯卡演講的電影。”（笑）

記：把小布什拉下臺是你的最終目的嗎？

邁：我的目的是盡我所能拍一部好電影。

記：但這部影片是一次明確而激烈的政治攻擊。

邁：如果你以此為初衷，那你注定要失敗。比如[末日世界]，政治意圖一目了然，我在電影院時聽到觀眾大喊：“退票！退票！”[總統班底]則截然相反，它首先是一部好電影，然后人們才去暢談政治。

記：但不可否認，政治才是[華氏911]的最大賣點。

邁：是的，這是事實。

記：我覺得你是在努力替左翼分子和民主黨找到反對小布什政府的最有力證據。

邁：但即使有了[華氏911]民主黨也不見得能執政。即使他們贏了大選，也不能占上風。沒有比這更悲哀的，我們得幫幫他們。（笑）

記：這就是你讓影片6月25日上映，10月發行DVD的原因？

邁：是的。

記：這次你為什么沒有過多地站在鏡頭前來現身說法？

邁：我只是想讓他們自己站出來丟人現眼。過去兩年對我而言是一段昏天暗地的日子，而且事件本身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沒有必要再去添油加醋，然后給自己招罵添堵。

記：談談莉拉·里普斯科吧（一個戰死伊拉克士兵的母親）。有關她政治態度轉變的故事大致構成了影片的最后三分之一。你對她有什么看法？

邁：我根本不認識她。在戰爭的前幾個月，我注意到一些陣亡的士兵來自弗林特（邁克爾·摩爾的家鄉）。我就想打電話給他們的親屬，看是否愿意與我們交談。頭三個人答應了，我很詫異，因為軍人家庭趨于保守。當我們跟隨莉拉三個月后，一個戲劇性的轉變出現了，我們和觀眾都目睹了這個轉變。

記：你初次見她時，他兒子已經陣亡了嗎？

邁：是的。那時距離她兒子陣亡已幾個月，但我安排讓觀眾到影片后面才知道他的死。

記：[華氏911]第一處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應該是9·11當天小布什在視察一所學校時，在教室得知雙塔被撞時的鏡頭，他一臉茫然的表情，而觀眾都在等待他作出反應，但畫外音卻是：“誰在逼我？”。設想小布什當時的想法，真夠大膽的。

邁：嘿嘿，他顯然不是這么想的，我只是想搞笑順便挖苦他一下。

記：你怎么得到這卷帶子的？

邁：我們打電話去那所學校，他們用家用攝像機拍了幾盤帶子。我現在告訴你，我們對小布什夠仁慈了。你應該看看那個超長版本，那才叫可怕哩！

記：一些人試圖在[華氏911]中找到破綻。

邁：我準備好了。

記：是啊，你有克里斯·里納，全球最苛刻的政治顧問之一。

邁：我還雇傭了律師團和《紐約客》雜志的首席法律顧問。我讓他們找到片中不真實的地方，然后刪掉。前幾部電影我也是這么做的，所以我一直沒被起訴。我的觀點是自己的，對錯與否，大家可以爭論。

記：有幾個針對[華氏911]的反對意見：有人指出領空開放后沙特人離開了美國，但片中不是這樣。理查德·克拉克說，關于他們的離開沒有任何不對。

邁：我至少知道一架沙特班機是在領空關閉后離開的。無人否認沙特的特殊待遇，克拉克只是做了一名白宮職員應做的。

記：但他對決定負責了。

邁：但他說的話來自FBI。FBI只采訪了142名沙特人中的30名。我認為調查并不廣泛。

記：片中轟炸前巴格達兒童玩耍的畫面頗受爭議，這似乎把伊拉克描繪得很美好平和，但薩達姆是個壞蛋，片中卻對此絲毫沒有涉及。

邁：誰不知道薩達姆是個混蛋？！媒體成天都在鼓吹，好讓人們支持戰爭。片中有20秒，只有我在說：“看看2003年生活在伊拉克的人吧。”那20秒畫面上一個小孩在理發店，一個男孩在放風箏，一對情侶在舉行婚禮。《紐約時報》報導說，有一周我們的50架飛機竟然沒一架命中目標！我們殺死了許多伊拉克平民，現在將來我們都必須面對——只要你是美國人，你的名字就刻在那些炸彈上。他們只是想生活下去，像平常那樣。

記：如果你展示他們艱苦的生活條件，那爭議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會出現。對嗎？

邁：不對。

記：不對？

邁：我拒絕像別的媒體那樣向美國大眾說教。我沒有必要去聲明事實。庫爾特·馮尼特在[五號屠場]中沒有展示納粹的暴行，卻展示了德雷斯頓被炸死的老幼病殘。難道他做錯了嗎？我沒有再翻出各媒體已說爛了的鏡頭和觀點，這很令很多人失望。看我的影片的人會知道，媒體僅是一面之詞。

記：你怎么看待聯邦選舉委員會禁止你為此片作廣告的命令？

邁：如果這樣的話，福克斯新聞頻道就得取消所有涉及小布什的選舉廣告。（笑）那可不行，這就好比[碟中諜]的宣傳廣告不讓湯姆·克魯斯露臉一樣。小布什可是[華氏911]的明星呢！我們需要他！

記：迪斯尼總裁邁克爾·艾斯納曾經拒絕發行[華氏911]，而現在它獲得了巨大成功，這有沒有讓你覺得很痛快呢？

邁：不。這并不關乎我個人的利益。但如果迪斯尼發行它的話只用花600萬美元，而現在它僅在美國就賺了5000萬到1億美元。

二、兩個邁克爾·摩爾

記：說點有關你的公眾形象的事。你是最受美國人喜愛的公眾人物之一，也是最招人討厭的之一。抨擊你的書不計其數，還有一個新聞頻道專門針對你。你是怎樣經受住這些的？

邁：只有瘋子才說那些刻薄話。誰會愿意去聽呢？

記：這個國家一半的人。

邁：一半的人去聽神經病的？我可不這么認為。我不相信。

記：是選民的一半。

邁：我的看法是，世界上存在著兩個邁克爾·摩爾。一個是右翼瘋子們搞出來的，虛構的邁克爾·摩爾。另外一個才是真正的我。所以，當我聽到有關我的荒唐評論時，我忍不住會大笑。讀那些關于虛構的邁克爾·摩爾的“英勇業績”，對我而言是一種喜劇享受。（笑）

記：這是你自己和一個公眾角色的分離？

邁：是的，那是他們創造的一個公眾角色。那不是真實的我。現在，有了克里斯·里納和三位律師，我打算開始起訴。如果你誹謗我，如果你刻意制造謊言，我就要去告你。

記：右翼分子管你叫“賣國賊”或“反美主義者”。我想這是源自你在國外發表指責美國人的言論。比如你同一位英國觀眾說話時，說“我的國家，因給世界各地帶來悲傷和苦難而聞名”。

邁：在這我也這么說。我們大都知道，對于一個有如此遠大理想的國家來說，在許多方面我們都沒有做好。愛國就是立志使這個國家成為建國者們希望的那樣。為此奮斗的任何人，不管是保守主義者還是自由主義者，都是在做一個真正的美國人的工作。我決不會說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不愛國或是叛國。

記：你說小布什是個脫黨者。

邁：他的確是。

記：（笑）

邁：笑什么？看看法律規定吧！30天之內是擅離職守，超過30天是脫黨。從八個月到一年半，他根本沒露面。我決不會說他討厭美國或是他是個叛國者。你知道，這就是那個為了將國家卷入戰爭而撒謊的人。那也許是在犯罪！所以他們最好做點別的，不像我不知何故地誹謗美國人。

記：[華氏911]中有許多畫面是我們從來沒見過的：受傷的平民，復原的士兵。你怎么得到這些的？

邁：一些來自在伊拉克的自由記者，一些來自我們派去的記者，一些來自那些攝影師，一些來自外國媒體，還有一些來自對美國新聞審查制度深感厭惡的美國新聞工作者。

記：小布什在高爾夫球場向民眾致辭的那段就是這么得來的？

邁：在小布什開始講話前，白宮的工作人員隨時準備妨礙拍攝。但2002年夏天，媒體一直串通一氣，打算給小布什顏色看。那天晚上當“對所有恐怖分子的一個通知”開始時，沒有人去追究它。因為我們得保護彼此，小布什對制造這樣一個事端感到心安理得。我們要展示海軍陸戰隊的征兵人員，必須得到他們的允許。所以我稱海軍陸戰隊對為總辦事處，我甚至不用說這是邁克爾·摩爾的電影，因為他們根本不問。他們只是想，如果媒體要拍征兵人員，那可是個積極向上的故事啊！

記：你還是首先看到美軍虐待伊拉克戰俘錄像的美國人之一？

邁：我的第一反應是：X，為什么之前我沒看到？可電視、報紙、網絡那幫人每天都在忙碌什么啊？！想想吧，那幫人有大量財力人力物力，卻只有我的一個記者無意中看到，不是在監獄里，而是在戶外，四五個美軍士兵在羞辱一個伊拉克戰俘。如果這是偶然發現，那它必然是每天都發生的事。

記：你得到這段畫面是在虐囚丑聞曝光之前還是之后？

邁：之前。

記：那你為什么不把它公開？或者至少交給政府？

邁：我當時在想，該怎么辦？我們不打算交給網站，他們都是小布什的啦啦隊。

記：你真的這么認為？

邁：我不會給任何一家網站，也不指望他們會正當處理。

記：但難道你沒有機會早點阻止此事？

邁：真搞笑，你也知道，我這樣做了要挨罵，不這樣做還是得挨罵。現在已經有人恨不得要殺了我。

記：你是否受到越南戰爭時期報刊雜志的影響？

邁：絕對！（停頓）我就讀的高中就死了九個人。在我的一生中，那場戰爭是對我影響最深的政治事件。直到今天我仍記得，我們的政府白白讓58000個人送了命。所以，如果政府又喊：“是時候打仗了！”，我就不免要懷疑。

記：當時的電視新聞報導是否也影響了你？

邁：那當然。但為什么今天我們看不到這些？因為，如果每天晚飯時你向美國人說這些事，他們就站起來會反對戰爭。所以，美國電影協會把[華氏911]定為R級。想像一下吧，過去我們六點半在電視上看到的，如今卻被當作R級？我的意思是，這就是[華氏911]為什么得到R級的原因。

記：一年前艾斯納警告你說他不想發行這部電影，是嗎？

邁：是的，他們告訴我的代理人，他們對哈維（·韋恩斯坦，米拉麥克斯總裁，[華氏911]發行人）發行這部電影都氣瘋了，尤其是艾斯納。但哈維對我說：“別理他們，你只管拍好電影。艾斯納會喜歡一部好電影的，因為他知道那會贏利。”

記：但這讓你引起了大眾的關注，大家覺得這招很絕。

邁：我不需要這個。沒有一個導演想在影片殺青前八周聽到，他們沒了發行人。我在戛納得獎后還是沒有發行人。

記：你下一部電影是什么？

邁：我的目標是衛生組織和醫藥公司。這部片的風格有點像[羅拉快跑]。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狂奔幾小時，我只是想看看90分鐘我們能救多少人，因為我不能想像世界上有誰比那些衛生組織更可惡。

記：你沒擔心過自己的處境嗎？那個人可是總統。

邁：我明白你在說什么。他是美國總統。關于這個我有一個很好的例子。幾周前在百老匯，一個人走過來對我說：“我是一名海軍醫生。你發表奧斯卡演說的那個晚上，我在一艘離開伊拉克的軍艦上，當時我很氣憤，我們都對著屏幕大罵。現在我想向你道歉。你是對的。你說的是事實。”然后我說，聽著，你根本不用向我道歉。為了什么？為了你相信美國總統？你不必感到不安，你“應當”相信總統，否則我們麻煩就大了。你不必為任何事道歉。事實上，我很感激你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們辯護。我想這讓前輩們自豪地看到，國家仍然堅守著它最初的信念——一定會有人站出來譴責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那是他們創建的國家，那是孕育了馬克·吐溫、威爾·羅杰斯和格魯求·馬克斯的國家。對于美國而言這只是一件好事。

為正義而戰的邁克爾·摩爾

邁克爾·摩爾，這位頭頂籃球帽，脾氣火爆的弗林特人，早早就開始了他揭露丑聞的生涯。

[羅杰和我] 1989

在他的首部紀錄片中，摩爾記錄了他試圖采訪前通用總裁羅杰的失敗經歷。1986年羅杰宣布關閉一家大型工廠，導致摩爾家鄉弗林特30000工人失業。

[大家伙] 1998

摩爾在巡游售書（1996暢銷書“Downsize This！”）時，采訪了美國商界要人耐克公司總裁菲利普·耐特，摩爾的提問令他萬分尷尬。

[丑陋的現實] 1999-2000

摩爾的第二部電視系列片，主要針砭時事和諷刺美國政要或富翁，如同情景喜劇般讓人看得捧腹大笑。

[愚蠢的白人] 2002

如同他的電影一樣，摩爾在書中炮轟現任小布什政府及其智囊團，出版不久即榮登亞馬遜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

[科倫拜恩的保齡] 2002

在這部奧斯卡獲獎電影中，摩爾把矛頭對準了美國的槍支文化和美國文化中潛生的恐懼，并采訪了科倫拜恩的幾名幸存者。

[豬頭，我們的國家在哪里？] 2003

摩爾再一次抨擊小布什及其卑劣的同伴。在這本暢銷書里，摩爾針對伊拉克戰爭、減稅等目標展開了激昂的演說。

共和黨之聲

約翰·凱瑞（2004年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參議員），你可以松口氣了——共和黨有了新的頭號敵人。與此同時，政治評論家們摩拳擦掌，準備就摩爾展開一場唇槍舌劍之戰。

——雷蒙德·弗奧瑞

事情就是這樣…任何熟練的電影制作人，摩爾就是，都會弄出一部電影，讓美國人看上去都像個傻瓜。這很容易做到。不過是拿來一捆錄像帶，幾個厭惡那個打擊對象的人，幾段模棱兩可的仿真陳述，再加些風涼話在旁邊煽風點火。[華氏911]就出爐了。

——比爾·奧雷利（福克斯新聞頻道“奧雷利實情”節目主持人）

[華氏911]是一次無視道德的險惡演習，并粗魯地偽裝成一次嚴肅的演習。它還是卑鄙政治意圖的怯懦表現，并假裝自己是“反對”勇氣的實例證明。邁克爾·摩爾決不會放過一次冷嘲熱諷的機會……如果人們聽摩爾的，阿富汗就仍處于塔利班的統治之下，科威特就成了伊拉克的一部分。而伊拉克自己也就仍是一個變態犯罪家族的私人財產，偷偷摸摸地與北朝鮮進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交易。

——克里斯托弗·希欽斯，《名利場》雜志專欄作家

毫無疑問，[華氏911]是摩爾最令人產生錯覺的一次說教……他企圖誹謗并墮化我們的海外部隊。他還把矛頭指向了外國以及軍人家屬對他們的支持。事實上，他是在以解放伊拉克作為反對總統的工具。

——杰森·克拉克，[摩爾是個又大又肥的愚蠢白人]作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