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考駕照

活了半輩子，一直覺得自己挺精。到了美國新澤西州，平川淺水，連栽跟頭，弄得灰頭土臉。就拿學開車、考駕照這事兒來說吧，向別人一打聽才知道，像我這樣連考三次的主兒，還真沒幾個!

剛到新澤西州，認識的人不多，連著倆月找不到工作，情急之下，只好去了紐約，住在黑人聚居的哈林區，騎著自行車，繞著曼哈頓送外賣，什么林肯中心、聯合國、麥迪遜廣場大劇院，沒少打門口過，但既沒錢又沒閑，混了個臉熟，卻沒進去過。

一天接到老婆的電話，說朋友幫忙，找到份工，叫我回來。我趕夜班公車返回新州。第二天去面談，是家新開的電腦公司，我的工作是庫工，出庫入庫帶送UPS。老板說，沒別的要求，只希望你盡快考下駕照，我滿口答應沒問題。

回到家，趕緊打電話，四處找筆試的考古題。題目到手，我一看傻了眼，百十道題，我認識的字有限。沒辦法，捧著本《新英漢辭典》，連著三天，幾乎把所有的單詞查了個遍，再用三天，硬著舌頭死背一通。謝天謝地，居然過了筆試，預約一個月后路考。

我家的車是輛手排擋的尼桑，任教練的老婆也是新手，典型的“FAMILY TEACHING”，險象叢生，貽患無窮，略過不提。

話說到了路考的那一日，考官是個壯漢，高我一頭，五大三粗，像座肉塔。陪我去的老婆趨前對肉塔說，他的英語不好，請多關照。我眼見肉塔渾身肌肉一緊，隨后他拉開車門，一屁股坐下，尼桑忽地一沉。我強作鎮靜，系好安全帶，裝模作樣地正正后視鏡，左回頭看看路況，再回過頭來，插進車鑰匙打火，連打兩次竟沒打著，忽聽身旁的肉塔大喝一聲：“STOP”!我在北大學的英語是標準倫敦音，哪想到老美能將“STOP”!得像“START”，后面的輔音也不知是他吃了還是我緊張得沒聽見，反正當時我以為他是催我快點啟動，我立馬再打一次，肉塔立馬又大喝一聲，我再打一次，肉塔左手使勁一拉手閘，右手推開車門，竄出車去，對我老婆怒吼：“這小子一句英語不懂，我怕死在他手上!”我愣愣地坐在車上，不知出了什么事。老婆進車對我說：“回家，過仨星期再來。”

回來后，我把考試要用的幾句英語背的爛熟，夢里都喊過“TURN LEFF”。臨考前一天晚上，房東見我緊張兮兮，坐臥不寧，和太太商量了一下，上樓來對我說，明天我可以用他的自動擋新車去考。我早聽說過，在美國，汽車像老婆，所謂“老婆不借車不借”，何況這是借人家的新婚老婆，我感激之余，表示絕不可以。同屋的小上海下課回來，問清事由，說：“開我的車去，我明天上午沒課”。借車的事辦妥，我又叫老婆把幾句英語考過幾遍。

次日再去，這回的考官是個黑女人，胖胖乎乎，慈眉善目，像個彌勒佛。老婆也不敢再去對考官講我的英語不好，免得招事。我打火、上路、左轉、直行、過路口，順利無差錯，但到平行停車時，忽然舉措失控，出來進去幾次都停不好。身旁的胖彌勒面帶笑容，一聲不語，等我終于停好，才說了一句：“OK，GO AHEAD!”到了終點，胖彌勒在紙上慢條斯理地寫了幾筆，老婆進車對我說：“回家，過仨星期再來。”

第三次路考，我還是開的自己的尼桑，考官還是胖彌勒。她善心一動，對我的蛇形倒車也網開一面，我終于拿到駕照。

后來，我保持住了那份工作，一干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