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鐵上打瞌睡,感覺有目光在我身上掃。睜眼看看,是坐在我對面穿著考究的銀發老太太。見我醒來,她先對我微笑,我知道她有事要問我。 “Is your ring from Lisa Jenks?”眼睛夠毒的,沒錯。
“It’s gorgeous!I also have one like this!”老太太說著,從圍巾下摸出她的項鏈來,一樣的啞色銀光,簡潔的deco造型,圈套圈的靶子圖案,都是Lisa Jenks的標志。
一件相同的首飾,讓老太太找到組織一樣高興,告訴我她多喜歡Lisa,她收集了多少Lisa的首飾,而且她也很敬佩Lisa這個女人。是啊,這個女人,不尋常。
她可以算是當今美國女性創業的楷模。憑借對時尚的敏感和過人的商業頭腦,當然,更重要的是后者,一舉成為曼哈頓時裝附件設計師中的佼佼者。
她的看家貨色就是純銀首飾,無論是項鏈手鏈耳環戒指,都是一律地冷漠堅硬,極具質感——那更像精密儀器上的機器零件。中國人愛把首飾稱作“細軟”,到她的這里可不適用。
這種設計是霸道的,這樣的不迎合,居然正好迎合了商場職場大都會女性的逆反心態,選擇首飾表達個性與剛強是再聰明不過的:職裝不可變,化妝不可換,可以不在乎的就只有首飾了,戴一款這樣的堅硬首飾,仿佛在暗地里對競爭者咬牙切齒,仿佛在不斷給自己打氣。
Lisa聰明地將自己的設計首飾價格定得很高,和第凡尼等老牌店的銀飾價格相當,而且她的店只設在Saks Fifth Ave和Neiman Marcus這些豪華店中,以標明作品的高尚品位。曼哈頓有一個奇怪的現象:越是價格高,購買者越是趨之若騖。
銀子其實是最好的設計家原料,一是材質變形容易,二是質感好,可奢可儉,不過最好的一點在于它的價格浮動性很強:定得再高也無所謂,雖然它事實上早已不可稱為貴重金屬,但在人們的傳統觀念里還是“值錢”的。首飾因為是戴來示人的,所以非常敏感,比如你就很難見到昂貴的木質首飾,但夸張造型的金或鉑金首飾一是價格高昂,二是即使擁有也不方便時時佩戴——過分的奢靡就是在演藝圈也不流行,那表明你過著種沒希望也沒樂趣的生活。
Lisa熟悉首飾的這些語言,并且聰明地游走在這些語言里,她的設計有原始非洲圖騰的因素,有古老東方的咒語,更有曼哈頓人自恃清高的冷冰冰:她給自己的每樣設計都取個大而化之的名字,比如她一款非常打人的紅寶石大型戒指,叫做Mood,見到那戒指你的確也覺得很Mood,加上大多熱愛首飾的女人都很Moody,你就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款戒指是為你設計的。沒錯,Lisa的顧客就是這群自認為聰明圓滑,美麗、有品位,自認為與眾不同的Moody Girl們。
我手上的這款叫“Pearl Pillow”,顧名思義,方方正正一塊銀子,四角嵌了銀珠,仿佛老式枕頭扎起了邊角,中間是一環套一環的Lisa首飾標識,里環中深深鑲嵌了枚不大不小渾圓美麗的淡水珍珠。String 925銀的堅硬,完美地襯托了珍珠的柔軟。仿佛金屬圍城中敏感脆弱的美麗靈魂;仿佛男性女性關系的比喻;仿佛規矩與尺度;智愈圓而行愈方。看到它總給我很多聯想,從直感直到中國傳統行為哲學。我自作聰明地認為這首飾都有密碼,只有我能破解出它的這些言語,所以,我認定這只戒指是我的了。
坐在我對面的那位太太和我想法一樣,她說她收集的Lisa銀飾也是因為她聽到了那些首飾在“Talkingto her”。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嚇人?相信這話只有女人懂。
這個社會歸根到底是男人占上風的——女人之間的戰斗最大地消耗了她們與男人奮爭的動力。從一件首飾找到這么多的話題,女人之間的友誼往往是這樣來的。一件相同的衣服或是配飾讓她們莫名地親近,因為對服飾的選擇是她們在表達自己,這種相同讓她們覺得對方是來自同一個情感部落的戰友。
這是時尚雜志長盛不衰的原因,也是Lisa成功的原因。
我們把這個頭發短得不能再短的瘦小女人當做我們可愛的巫婆,認為她沉重的銀飾里灌注了讓女人堅強的魔力。這個女人聰明地詮釋著大都會女人心里的欲望矛盾:渴望惹眼,渴望不同,渴望堅強,渴望浪漫又十分現實與事故。
在和老太太的聊天中,我仿佛看到Lisa抱著肩在偷笑:我愛你們,這些永遠Moody girl啊。
(注:Moody girt,專指那些心情不穩、喜怒無常、帶些憂郁氣質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