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月8日,國資委、財政部聯合頒布了《企業國有產權轉讓暫行辦法》(以下簡稱《辦法》)。《辦法》中明確規定,國有產權的轉讓“應該在依法設立的產權交易機構中公開進行”,并且凡是沒有按照規定在產權交易機構中進行的交易都應該“被確認轉讓行為無效”。這里所說的“產權交易機構”,就是最近備受關注的形形色色的產權交易中心(或稱“產權交易所”)。
面對數以萬億元計的潛在國有產權轉讓需求,政府有關部門希望規范轉讓行為、防止國資流失的心情躍然紙上,出臺這個《辦法》也是完善法規、負責行政的具體表現。
但是好的初衷未必能帶來好的結果,我個人還是對這種無限放大產權交易機構權力的做法抱有極大的懷疑。我甚至認為,如果不對現有產權交易中心的角色和職能加以重新界定,它們將注定和當年計劃經濟下的計委一樣成為有先天浪漫主義缺陷的設計錯誤,和我們相當多的經濟開發區一樣成為扶來扶去還是扶不起的阿斗。
我之所以不看好形形色色的產權交易中心,首先是因為它們定位的先天混亂。我們知道,在資本市場中上市公司的董事會、投資銀行、交易所以及證券監管機構,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行使不同的職能,誰也取代不了誰。但是在國有產權交易棋局中,產權交易中心卻儼然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超級機構。它是證監會,因為它要確立信息披露的標準并且審核進場交易企業的資格;它是上市公司的董事會,因為它要代表國有股東防止國有資產流失(或者說價值流失),沒有它的首肯,達成的交易也可以宣布無效;它是交易所,因為它要提供交易的場所并確立交易規則;它還是投資銀行,因為在很多產權交易中心的業務描述里都赫然寫著“尋找買方”、“組織談判”、“價格發現”乃至“起草文件”等本來應該由專業投資銀行或律師事務所來負責的內容。
我們卻允許領到國資委令箭的產權交易中心集裁判、運動員、教練員、觀眾乃至收門票和賣水的于一身,成為萬能的國資守護神。
如果產權交易中心真能承載這樣的重任,那么全球上百年的投資銀行歷史就應該改寫,全球那些富可敵國的超級金融巨頭都應該重新規劃它們的業務。記得幾年前互聯網如日中天的時候,曾經有人上演過網絡公司拍賣大會的荒唐一幕。現在我們又要制度性地把企業當成瓷碗來賣,認為能有一套放之四海皆準的交易流程,甚至要對交易價格和支付方式進行人為的限制。
頗為有趣的是,前不久一個產權交易中心的負責人在媒體上公然說他們要建立一套企業自動價值評估和信息披露系統。顯然,這位人士對企業并購這個行業的特性還不了解。他不會理解,設計一個符合交易要求的自動價值評估系統差不多和設計一個永動機一樣困難。
企業的產權交易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需要大量的專業人才以及他們所攜帶的專業知識和專業經驗。國外一個并購交易往往動輒牽扯數十名、乃至上百名專業中介機構的專業人士,一個交易的法律文件可能有上千頁。從尋找合適的買家到協助買家完成盡職調查,從定價到交易結構設計,從法律文件的起草到談判,每一個并購交易的每一個環節都需要量體裁衣式的專業服務,不可能由沒有任何真正并購經驗的交易中心管理員一刀切地滿足所有的需求。
到目前為止,總體來說我們的產權交易中心還不具備很多企業并購方面的專業人才(國內連絕大多數券商在并購、特別是跨國并購方面都面臨著嚴重的人才匱乏,更不用說剛剛起步的產權交易中心了)。在這種情況下盲目賦予產權交易中心投資銀行的職責,很可能不僅不會有利于外部資金的介入,反而會加大交易難度,使得一些原本有可能的交易胎死腹中。要知道在很多情況下,國有企業不是越放越值錢的古董,而是開始融化的雪糕。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擔憂。權力導致腐敗,集中的權力導致集中的腐敗。把過多的權力賦予一個半政府半企業、一方面名正言順地擁有服務職能并且可以據此收費,而另一方面還在客觀上握有并購交易生殺大權的產權交易中心,很難想像不會滋生出新的腐敗。這些腐敗有可能會導致國有資產另一種形態的惡性流失。
基于目前各地產權交易中心已經形成的現狀,我認為比較現實的策略是因勢利導,重新定義產權交易中心的角色和功能,把它們變成國資委的派出和執行機構,代表國資委在國有產權交易過程中履行一定的管理職能,同時徹底脫離投資銀行的角色。這些管理職能主要應集中在兩個方面,一個是資格認證,即代表國資委對賣家和買家的基本資格進行認證;一個是交易報批,即根據國資委的要求同買方、賣方及其各自的中介機構進行協調,協助他們準備相關的報批材料和報批手續。■
作者為易凱資本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