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攫錢大亨”(Robber Barons):美國政治與經濟評論人馬修·約瑟夫森(1934)曾用這個詞來稱呼他那個年代的經濟巨頭。今天,我們把這些人叫做“億萬富翁”。我們的資本主義經濟(任何資本主義經濟)能夠使得財富迅速集中于個別人手中:那些幸運的人總是在恰當的時間處于恰當的地點,他們緊緊盯住任何可以發財的機會并牢牢將其把握;他們目光如炬,能夠將一大批贏利企業收入囊中;他們神通廣大,足以抵擋任何想要控制其財富的政治企圖,或者說能讓政治力量來庇護他們的財富基礎。
在過去一個半世紀的美國經濟生活中,億萬富翁們的崛起之路也是時而開通,時而關閉,成為億萬富翁從來就不可能是一帆風順,但在1870年之前,或在1929年到1980年間,也并非是絕無可能。然而在1870年至1929年期間,或是1980年以后,美國經濟的變化為聚集巨額財富提供了有利條件,不像其他時期那樣希望渺茫。
經濟能否為私人財富的迅速累積創造機會究竟意味著什么呢?當經濟有利于制造出億萬富翁時,是表明更快的經濟增長,還是更慢的經濟增長呢?政治又發揮著什么樣的作用?政治力量對巨額財富是充滿敵意,還是與之攜手?當人們發現政治體制非常腐敗——幾乎成了從人民那里榨取財富,然后送給那些與政治勢力關系緊密的超級富翁的委員會,這時該如何應對?在控制各種公開和隱蔽的腐敗行為的同時,又不阻礙資本的累積和經濟的增長,此時又該如何處理?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問題。本文僅僅是嘗試著去回答這些問題,以借此達到拋磚引玉的目的。
回顧過去150年以來美國巨富們的經濟發家史,可以發現“億萬富翁”的數量與財富不平等的整體變化趨勢具有極為驚人的一致性:當億萬富翁在勞動階層所占比例較高時,財富集中度也相對很高。簡單的線形回歸曾預測如果億萬富翁所占的比例為零,那么最富有的1%的人擁有財富總額的比例將降至20%左右,而且我們發現當財富集中度處于上述低水平時,也就不會出現億萬富翁。
經濟史學家試圖用生產要素供給和技術發展的動態變化來解釋財富集中度的歷史發展。他們的故事聽起來似乎很有說服力,但他們所給出的理由與真正導致巨額財富出現和消失的因素完全不同。獲得巨額財富有以下三個來源:(1)遺產繼承,再加上股票市場的繁榮;(2)說服政府大力扶持你的企業;(3)在恰當的時間占據恰當的位置:創建真正具有巨大社會效用的企業。這樣一方面維持并利用市場地位(權力)將大部分社會附加效用變為企業利潤,另一方面占有足夠的所有權股份,然后進入資本市場將企業資本化所產生的利潤變為巨額財富。
上述取得巨額財富的原因與導致熟練和非熟練工人相對供給變化的因素沒有任何關系,與生產的技術要求也沒有關系。因此我認為,財富集中的總體水平更是一個“政治”和“文化”現象,而不是一個“經濟”現象:財富集中現象與我們的政治體制和我們對此所持有的態度密切。
美國人民能夠期待從現在的億萬富翁們那里得到些什么呢?或者說,他們能夠期待從造就億萬富翁的過程中得到些什么呢?
千萬別對億萬富翁們的社會效用深信不疑!美國在1930年至1970年期間沒有多少億萬富翁,但這并沒有損害美國的經濟增長。他們的前輩們對財富的價值看得過重,這至少是值得懷疑的。大批財富大亨的出現往往與美國政治的嚴重腐敗緊密相連。或許對那些想成為工業政治家的人來說,他們完全可以在一個對億萬富翁充滿敵意的環境中成為真正的工業政治家,一如在一個有利于造就億萬富翁的環境中一樣:如果這樣做的話,金錢只意味著在與自然和其他人競爭的過程中,如何保持領先地位。當西奧多·N·維爾擔任美國電話公司總裁的時候,他是一位有權有勢的工業政治家,但他并沒有成為億萬富翁。
從另一方面看,億萬富翁們的個人消費比起其財富總額來不過是滄海一粟。安德魯·卡耐基用他的鋼鐵公司獲得了巨額財富,但他用于自己消費的錢比起他花在促進國際和平或修建圖書館(以此提高文化水平)上的錢,那簡直微不足道。
如果說有什么經驗教訓,我的看法大致如下:政治力量完全能夠控制巨額財富的過度集中。一個不平等的社會必然是一個丑陋的社會。相對于今天的財富創造,我更喜歡美國1975年左右的財富分配狀況。但如果五年前將微軟公司分拆,我們就一定能夠提高軟件技術的發展速度嗎?那可未必。如果當年為鐵路建設提供的補貼不斷減少,那么美國全國鐵路網的建設速度將大大降低。■
摘自中信出版社出版《比較》第11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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