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背簍（組詩）

一

重要的不是天空的顏色，

重要的是顏色并不需要天空。

當我們困惑于有顏色的天空，

或者陶醉于事物構成的天空，當我們說著

火燒云、雨、老鷹、蝙蝠和星星，

就像一個孩子數著一級級臺階走向高處或低處：

臺階為什么存在?為樓房?為水泊?

還是臺階只是為臺階、為虛空而存在!

天空啊，瞬息萬變的答題板!令人恐懼的答題板!

不為黑暗和光明而存在的天空，也不為天空幣

存在。

二

日子，光陰的梯子如此漫長——

我們爬在它的上面心意茫茫

童年的野蠻天真，少年的紅色光芒，

藍色的青春多么病態，在今天都變成了白云之狗。

日子，光陰的鐵鏈如此漫長——

可我只在今天，在一口光陰的古井里，

上下攀緣，好像在寫作。日子啊日子，

它從來就不是我的花冠、車站、大路和廣場。

三

秋天，訴訟的日子，我用不安歸納每一天。

睡眠是一張在爛掉的魚網，睡眠中的

欲望、震撼、跌落、哭泣，就好像

久治不愈的感冒，叫我失魂落魄，

離家出走。訴訟的日子，旅途比床上更安全。

秋天，死亡先是輝煌后是悲傷。成熟的喜悅

帶著分居的哀愁，成熟的喜悅是我，是

一個流浪者在雨后的路溝邊除去塵埃。

四

病愈后的身體，在夜晚有著花朵的心情，

仲秋的花朵，白露的姐妹，冰涼世界的研究者，

在蟲聲了了的深夜，它開向平原的星空。

仲秋的花朵，中年的心事就好像唐詩中的

“空里流霜看不見”。啊，就這么看著天空。

五

秋夜多么迷人，秋天的冰涼沉靜，

沉降了夏天的燥熱與塵埃。

秋夜，葡萄在荒蕪了的藤蔓上閃爍，

葡萄，明天你將輾轉在何人的手掌里。

就像我迷途與失敗的生活!

六

中秋的月亮，你如期而至，

有色彩有文化，你的光就不亮，

你知道我此刻的悲傷：

投胎于一個群氓的時代，

卻沒有你的溫情、從容和悠揚。

七

陀螺，我兒時玩具，它曾經旋轉得五彩繽紛；

在歲月的冰塊上，沒有比它更靈巧的事物。

現在，它以齒輪的形狀

旋轉在我的電腦臺上，木頭的質地已變成塑料。

另類的陀螺，我將繼續把它旋轉，

以此渡過這并非因我而生的變異之年。

八

清潔，簡單的愿望已成為奢侈的想象。

清潔，只是夢想梳理心靈的羽翼。

他哭泣的不止是秋天的搖落和荒涼，

他撇下高傲的議論篇章，

他展開甚于秋風的翅膀，

他一去不歸留下土地和空房，

與他無關的不僅是塵世，還有我們追逐的太陽光。

九

我有過快樂的時光，對生活無知，

我才具備理想的光芒。我的憂郁，

是養育莊稼的黑土，我經常狂喜。

我經常夢想，白天看見美好未來。

如今這未來就是一沓變色稿紙，

上面曾經飄浮的光與影的詩句，

就像我珍藏多年的愛人的發絲，

已經看不出少女的青春與歡愛。

我有過快樂的時光，

現在看來只是愚蠢。

我有過青色的苦悶，

在今天把我變成一束死光。

十

秋天再度來臨，秋天的生活平坦，

秋天，我的思想在氤氳膨脹。

昆蟲合唱的夜晚，

星光月光也隱隱作響。

坐在昨夜大水的邊上，

我是最小的波瀾。

夜晚，我的四肢寧靜又動蕩，

夜晚吞噬歲月，夜晚的孤獨剛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