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2月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一次真正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會議。在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的鼓舞和鄧小平同志的支持下,中國農業、農村邁向了一個新的歷史發展階段,開始譜寫新的篇章。
中國的改革開放首先是從農村開始的,雖然開始時步履維艱,困難重重,但由于它順民心,得民意,故猶如長江之水,滾滾東流,不可阻擋,不可抗拒,迅速普及神州大地。農村的改革極大地調動了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它不僅在短短幾年的時間里解決了全國人民建國以來沒有解決的衣食溫飽問題,而且為整個經濟體制改革提供了良好的社會環境和堅實的物質基礎。因此,現在如實的回顧一下中國農村改革的歷程,分析一下它的偉大意義,將是十分有益的。
中國農業和農村走過的曲折道路
中國農民祖祖輩輩都是以耕種土地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力更生,艱苦奮斗,這是中國農民的本色。在舊中國,占農村人口不到10%的地主和富農,占有70—80%土地和大部分耕畜、農具,而占農村人口90%以上的貧農、雇農、中農和其他勞動者,只占有20—30%的土地。廣大農民為了養家活口,不得不向地主租佃土地耕種,忍受殘酷的剝削與壓迫??梢哉f,“耕者無其田”是舊中國貧窮落后的基本原因。
在土地革命時期,中國工農紅軍依靠“打土豪、分田地”調動廣大農民參戰的積極性,所以能突破國民黨軍隊的重重圍堵,實現兩萬五千里長征,順利到達陜北。在抗日戰爭期間,依靠減租減息調動廣大農民參戰、支援前線的積極性,使抗日根據地得以發展壯大。解放戰爭時期,中國人民解放軍之所以在短短幾年的時間里打垮國民黨幾百萬軍隊進而解放全中國,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在廣大解放區實行土地改革,大大調動了廣大農民參戰、支前的積極性??梢赃@么說,中國民主革命的勝利,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依靠武裝起來的農民取得的,而農民參戰的積極性在很大程度上來源于保衛勝利果實——土地。從一定意義說,中國共產黨的天下是依靠農民打下來的,農民的功勞比天高、比地厚!
但建國后農民的命運又如何呢?
建國前后,即從1947年到1950年,在全國范圍內有計劃有步驟地進行了土地改革,沒收地主的土地,分給無地少地的農民,徹底廢除了幾千年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廣大農民實現了祖祖輩輩所盼望的“耕者有其田”的愿望,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他們放鞭炮、扭秧歌、唱大戲、玩龍燈,一派喜氣洋洋,慶祝自已的勝利。他們衷心擁護共產黨,擁護毛主席。我自己于1946年下半年,即解放戰爭開始后也曾在山東朝城縣(現莘縣)一區任土改工作組組長,親眼目睹了土改給農民帶來的喜悅和爭相參軍保衛勝利果實的熱情。
經過土地改革,中國農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廣大農民在政治上、經濟上徹底翻身得解放,極大地激發了他們的生產積極性,大大解放了農村生產力。這是解放初期能夠迅速戰勝困難,恢復經濟,并順利開始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最重要因素。
土地改革初期,適應一家一戶“辦不了”或“辦不好”情況,大量出現了變工隊、耕田隊、互助組等多種形式的互助合作組織。他們為軍烈屬代耕,為鰥寡孤獨幫忙。這種互助合作組織的宗旨是“自愿結合、等價交換和民主管理”,發展基本上是正常的。應該說,這種形式對當時貧窮落后、生產力極不發達的農村來說還是需要的,對農業生產起了一定促進作用。
然而,好景不長。1952年黨中央根據毛澤東同志的建議,提出了過渡時期的總路線:“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逐步實現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化,并逐步實現國家對農業、對手工業和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同時提出,要適當加快農業合作化的速度。這樣,原來的互助組很快變成了以土地入股、統一經營為特征的初級農業生產合作社。雖然文件規定“入社自愿,退社自由”,實際上是入社并非自愿,退社更不自由。1953年12月中共中央發布了《關于發展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決議》,明確提出中國農業要走由初級社到集體所有制的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的路子,合作化的步子進一步加快。1955年夏,毛澤東同志在《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報告》中尖銳地批評鄧子恢(時任中共中央農村工作部部長)等人是阻礙農業合作化加速發展的“小腳女人”,是“右傾機會主義”,是“一場階級斗爭”,這更進一步助長了已經存在的急躁冒進情緒,高指標、浮夸風大大加劇。就這樣,在實際工作中把總路線中說的“相當長的時期”變為了“相當短的時期”,把“逐步”變為了“跑步”,快了又快,初級社還未建起來就搞高級社,高級社還未搞起來就搞人民公社。誰慢了誰就是“右傾機會主義”,就是“小腳女人”,并把在速度問題上的不同意見說成是“階級斗爭”,就要批,就要斗。因此,從1953年下半年到1956年末,在不到三年時間里就在全國范圍實現了高級合作社,把農民剛剛得到的土地、農具及其他生產資料都“歸大堆”了,“共產”了。雖然《決議》上也說對入社的生產資料要折價,要賠償,但實際上既不折價,更無賠償。用農民的話來說:“剛分到土地屁股還沒坐熱呢,又被收走了”,“不僅把土改時分來的土地收歸公了,把我們自己原有的土地也充公了,牲畜和農具也都統統歸公了?!边@是對農民的第一次剝奪。
1958年初,毛澤東同志提出了要用15年或20年至30年的時間,在工業生產和經濟上“超英(國)趕美(國)”的目標。1958年5月,在中國共產黨八屆全國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通過了毛澤東同志主持制定的“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的總路線”,確認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已經進入了“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大躍進”時期。在經濟計劃中搞“第二本賬”,鼓勵高指標,互相攀比。在急功近利思想的指導下,各地競相爭放農業生產“衛星”,《人民日報》報道的豐產“衛星”一個接一個,并提出了“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口號。有的地方放出的水稻“衛星”畝產達6萬多公斤,小麥“衛星”畝產2萬多公斤,花生“衛星”畝產1.5萬多公斤。工業戰線則掀起了“大煉鋼鐵”運動。1958年8月毛澤東同志到河北省徐水縣視察,聽取了匯報后表示非常贊賞這個縣的工作,并提出“糧食多了怎么辦的問題”,要各地研究。國家統計局發表的1958年國民經濟計劃執行情況的公報稱,當年的糧食、棉花的總產量均比1957年增長1倍以上。1958年8月,毛澤東同志視察河南省新鄉縣七里營人民公社,發出“人民公社好”的號召,隨后,中共中央發出了《關于在農村建立人民公社的決議》。《決議》認為,建立工農商學兵相結合的人民公社,是農村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是在農村加速建成社會主義,并向共產主義過渡的橋梁。《決議》指出,在我國實現共產主義已經不是遙遠未來的事了。
接著,“人民公社化”的風暴驟起,兩三個月內,全國就實現了公社化,有的地區還建立了以縣為單位的人民公社或縣聯社?!叭嗣窆纭卑迅F富拉平,強調公有化的程度越高越好,把一切生產資料包括社員的自留地、家畜家禽等都收歸公有,取消評工記分,推行“吃飯不要錢”的“按需分配”方式,提倡“放開肚子吃飯,鼓足干勁生產”,普遍建立以村為單位的集體食堂。這是對廣大農民的第二次剝奪。
1958年底至1959年上半年,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對“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出現的問題有所察覺,并試圖糾正“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刮起的高指標、瞎指揮、浮夸風和“共產風”。1959年8月中共中央在廬山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這次會議本來是糾“左”的,即糾正“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出現的左傾錯誤,但半路上殺出了一個“程咬金”,彭德懷大將軍根據他到各地調查了解到的實際情況,上書毛澤東,陳述自已的意見。彭德懷在肯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取得很大成績的同時,指出不少人頭腦發熱,浮夸風滋長蔓延;所謂“糧食創高產、糧食翻一番”是自欺欺人,有損黨的威信;小資產階級的狂熱性導致我們犯了“左”的錯誤,丟掉了實事求是和群眾路線等優良傳統。毛澤東同志看了彭德懷的意見后,認為彭德懷犯了“右傾機會主義錯誤”。于是,會議的方向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由反“左”一下子轉為反“右”。八屆八中全會對彭德懷等人作了錯誤的處理,并發出《反對右傾保守思想的指示》,認為當時的主要危險不是左傾而是右傾,要求從上到下開展所謂批判“右傾機會主義的思想斗爭”。從此,浮夸風、共產風非但沒有剎住,反而越刮越兇,到處“插紅旗拔白旗”,不知多少人被打成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
在“大躍進”、“人民公社化”、“反右傾”的折騰下,加上1959、1960連續兩年的自然災害,農業全面大幅度減產,國民經濟陷于空前困難,城鄉市場供應緊張,浮腫病、非正常人口死亡大量出現。1960年冬,黨中央開始采取措施,糾正農村工作中的左傾錯誤,提出對國民經濟實行“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方針,并制定和實施了一系列具體措施。中央于1962年1月在北京召開了有7000人參加的中央工作會議,初步總結了“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中的經驗教訓。1961年,安徽、貴州、甘肅、河南、湖南等一些貧困地區的農民,迫于食不裹腹、衣不蔽體的窘境,悄悄地搞起“包產到戶”即責任田的辦法,得到一些地方領導的支持,但很快被打了下去。毛澤東同志認為,這是刮“單干風”,是走資本主義道路。于是,1962年9月在黨的八屆十中全會上發出了“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階級斗爭要年年講,月月講”的號召,并對支持包產到戶的鄧子恢、曾希圣等人作出了錯誤的處理。
“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造成的困難、帶來的問題是什么、有多大,是現今年輕一代難以想象的。鄧小平同志說:“1958年‘大躍進’,一哄而起搞人民公社化,片面強調‘一大二公’,吃大鍋飯,帶來大災難?!保ㄒ姟多囆∑轿倪x》第三卷115頁)曾任安徽省委書記的萬里是這樣說的:“1977年6月,黨中央派我到安徽當第一書記。安徽是個農業大省,又是‘左’傾錯誤的重災區?!娜藥汀诎不盏拇砣送菩袑W大寨的那一套‘左’的東西特別積極,農村問題特別嚴重,農民生活特別困難……吃不飽,穿不暖,住的房子不像個房子樣子,門窗都是泥土坯的,桌子、凳子也是泥土坯的,找不到一件木器家具,真是家徒四壁呀!我真沒料到,解放幾十年了,不少農村還這么窮!我不能不問自己,這是什么原因?這能算是社會主義嗎?人民公社到底有什么問題?為什么農民的積極性沒有了?”“我剛到安徽那一年,全省28萬多個生產隊,只有10%的生產隊能維持溫飽,67%的生產隊人均年收入低于60元,40元以下的約占25%,我這個第一書記怎么能不犯愁???”“人民公社化后發生的三年困難時期,到處浮腫病,餓死人。據了解,光安徽省的所謂非正常死亡人口就三四百萬。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過去‘左’了那么多年,幾乎把農民的積極性打擊完了。”(見1998年4月30日《中國經濟時報》)對農村實際情況的了解,可能是萬里之所以成為農村改革闖將的基本原因吧!
我本人1965年在貴州也曾率團到農村搞“四清”,親歷“人民公社化”的所謂“優越性”。人民公社一般是一鄉一社或一區一社,以生產隊(自然村)為單位,集體吃飯,打鐘上工,敲鑼下工。一年四季,何時下種,種什么,何時收割,怎樣收割,一切聽從公社指揮。那個時候,農民要想務工經商,會被當成不務正業,搞點家庭副業還會被當成“資本主義尾巴”割掉,一家養幾只雞都有規定,超過是不行的。哪塊地種什么都要按上邊的命令做。行距、株距都規定的很細。種的不對,就要拔掉。在這種制度下,農民簡直成了公社的“奴隸”,失去了生產的自主權,更沒有產品的支配權,也就沒有了生產的積極性。勞動時社員們像一把扇面,一字排開,一小時休息一次,一次半小時,實際上出工不出力,磨洋工,聊天、吹牛、說空話。結果是,公共食堂辦了不到一個月就垮了,連稀飯也喝不上了。中國農民被折騰得夠慘啊!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粉碎“四人幫”之后,當時的中央領導提出“兩個凡是”、“抓綱治國”等口號。“兩個凡是”就是:“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守。”抓什么綱?就是以階級斗爭為綱、工業以鋼為綱、農業以糧為綱。這就是說,“大躍進”、“人民公社”、“學大寨”等等都是毛主席的決策,都不能變。山西省昔陽縣大寨大隊,在60年代初期是個自力更生、艱苦奮斗開發建設山區、改變山區貧困落后面貌的先進典型,但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四人幫”卻把它變成為在農村推行“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的左傾錯誤的政治工具,搞什么“一批二斗三大干”,“以大批促大干”,“七斗八斗不停步,斗一步進十步,步步斗進一路”,影響深遠,危害全國。萬里說:“學大寨實際就是推廣以大批促大干,取消自留地,不準搞家庭副業,推行‘大概工’,只算政治賬,不算經濟賬,搞窮過渡?!薄八^普及大寨縣,就是不僅要農業學大寨,連工業、財貿、文教、衛生都要學大寨,大寨有什么工業?有什么文化?據說中學生都沒有幾個,大部分是文盲,怎么值得全國學習?這樣學法只能是越大越公越‘先進’。”(出處同上)
回顧三年困難時期,到處鬧浮腫,餓死人,非正常死亡人口達數千萬,比整個民主革命時期死的人還要多。是什么原因?劉少奇說“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現在看基本上是人禍,這個“人禍”就是瞎指揮,就是烏托邦式的空想社會主義,就是“左傾機會主義”。
多年來,我以為“合作化”是毛澤東同志的發明,是中國的“土特產”,后來我才知道,非也。它像“計劃經濟”的模式一樣,是從蘇聯“老大哥”那里搬來的,無非加了點自己的作料。
請看蘇聯農業的集體化:十月革命勝利后,布爾什維克黨接受了農民平分土地的要求,使農村普遍小農化了,農民有了處理自己勞動成果的自由,生產積極性提高,農業生產迅速恢復,輕工業高漲,商業也為重工業積累了一些資金。新的實踐使列寧改變了看法,他提出通過自愿結合的合作社,依靠農民對自己利益的關心,引導農民走上社會主義道路。
1927年至1928年蘇聯在糧食收購問題上出現“危機”,斯大林認為造成危機的原因是“富農”的破壞。因此,一方面決定采取非常措施,打擊“富農”,另一方面加快集體農莊建設。在斯大林看來,社會主義是一個工業與農業緊密結合為一個工場的社會。他認為,蘇維埃制度不能建立在兩種不同的經濟基礎之上,社會主義國有工業與小私有制農業是相互排斥的。斯大林不相信廣大個體農民會走上社會主義道路,他認為必須想辦法拴住農民,讓農民聽命于國家。
1929年11月初,斯大林發表《大轉變的一年》,自上而下發動一場集體化運動。同年12月27日,他又提出從限制存有余糧的“富農”過渡到“消滅富農”。于是,全盤集體化就同他的“階級斗爭尖銳化”理論結合起來了,成了一場急風暴雨,“富農”被掃地出門,財產被沒收,有的被處死,有的被驅逐到邊遠地區。
在斯大林“為集體化的飛快速度而斗爭”的口號下,靠行政命令搞集體農莊成了普遍現象,有2.5萬名城市工人、干部下鄉強行搞集體化,許多州提出的口號是:“誰不加入集體農莊,就是蘇維埃的敵人?!边@種強制政策不僅用于對付“富農”,也擴大到對付中農和所有不愿參加集體農莊的農民。農業被看成是國家工業化的手段和工具,農民則把集體農莊稱為“第二次農奴制”。
1933年1月,聯共(布)中央宣布:“把分散的個體小農經濟納入社會主義大農業的軌道的歷史任務已經完成?!?000多萬農戶被20多萬個集體農莊所取代。集體農莊由國家選派的干部按國家統一計劃進行生產,對農產品實行義務交售制。農民失去經營管理權,也失去了產品的處理權。
不愿加入集體農莊的農民在絕望中屠宰牲畜,毀壞工具和焚燒谷物。1933年與戰時困難的1916年相比,牲畜存欄驟降1/2至2/3,糧食總產跌入低谷,直到1952年糧食總產都低于1913年,但國家征購卻有增無減。(以上摘自《蘇聯“農業全盤集體化”的教訓》一文,見2001年5月7日《學習時報》)
看!中國的農業合作化與蘇聯的農業全盤集體化何其相似!
毛澤東同志在《論十大關系》中說:“蘇聯的辦法把農民挖得很苦。他們采取所謂義務交售制等辦法把農民生產的東西拿去太多了,給的代價又極低。他們這樣來積累資金,使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受到極大損害。”遺憾的是,我們中國的辦法(蘇聯的辦法加自己的創造)比蘇聯把農民挖得更苦。
1930年夏,列寧夫人克魯普斯卡婭在莫斯科鮑曼區黨代表會議上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國的集體化不符合列寧的原則,這種集體化按其方法與列寧的合作社計劃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中央領導人實行這一政策時沒有同黨商量,也沒有同人民商量?!保ǔ鎏幫希┯纱丝梢?,蘇聯的集體化的悲劇是斯大林濫用自己的權力造成的。我們中國,也因權力沒有強有力制約,在農業、農村問題上同樣也發生了類似蘇聯這樣的嚴重失誤。
中國農民的偉大創舉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是中國農民的一大發明,一大創造,被鄧小平稱之為“農民的偉大創舉”。什么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呢?說白了,就是土地歸集體所有的性質不變,把經營權即耕種權承包給農民家庭,其產品在交納國家稅收和集體提留之后的剩余部分歸自已,用農民的話說,就是“大包干,大包干,直來直去不拐彎,交夠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都是自已的”。1990年7月,我去看望一位老領導,他問我:“什么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我不懂,不就是‘分田單干’嗎!”我向他解釋說:“所謂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有兩層意思,一是土地這一農業的基本生產資料仍然歸集體所有,性質不變;二是把土地的經營權、管理權包給農民家庭了,由集體與農民簽訂合同,一定多少年不變,承包期間,由農民給國家交稅,給集體交提留,余下的歸農民自己支配。所以,它同‘分田單干’還是不同的?!边@位老同志聽了后說:“噢,是這樣啊,那同‘分田單干’還是不同嘛!”我說:“對!與‘分田單干’是兩碼事。”
“包產到戶”,也叫“家庭承包經營”,現在說起來很輕松了,一則因為大家都享受到了這一改革的實惠,二則它載入了國家的根本大法——憲法。但這一改革,即使在粉碎“四人幫”后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也是“不合法”的,因為它違背“兩個凡是”,違背當時黨中央的《決定》,也不符合當時的憲法(1978年憲法肯定了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人民公社制度),按照傳統觀念,就是搞資本主義。眾所周知,安徽、四川一些貧困地區搞家庭承包責任制是冒了極大風險的,鳳陽縣小崗村村干部搞的大包干的“秘密協議”很能說明問題。但是,農民實在無路可走了,他們要吃飯,他們要生存,繼續走“一大二公”的路子實在走不下去了。于是,他們膽子壯起來了,有點天不怕地不怕了,要為生存而斗爭了。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重新確立了“實事求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樣一條正確的思想路線。在鄧小平同志的支持下,許多地方放手讓農民去實踐,去選擇,去試驗,只要有利于促進生產發展的就支持。地方黨委慢慢地膽子也壯了起來。由于“包產到戶”符合中國的國情,適應農村生產力發展水平,符合中國廣大農民的意愿,所以,在短短幾年時間里,猶如大地回春,萬象更新,迅速在全國推開。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意這樣干,圍繞農民這一偉大創舉的不同聲音和爭論仍然不絕于耳。特別是當時不少基層干部因失去了昔日大集體、大鍋飯時代的權力,對家庭承包經營就是想不通,有的說:“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备嗟娜藙t提出一系列的問題,比如:水利工程管理怎么辦,大型農業機械怎么辦,集體工副業怎么辦,農田基本建設怎么辦,計劃生育怎么辦,民兵訓練怎么辦,等等。言下之意是“單干不如集體”。
為了實地考察農村改革發生的變化,研究農民在實踐中是怎樣回答和解決改革中出現的新問題的,1982年11月30日至12月28日,在我擔任國務院副秘書長分管經濟工作的時候,根據當時國務院常務副總理萬里的指示,我率領由有關部門參加的12人工作組赴山東、河南、四川作了近一個月的農村經濟調查,撰寫了三篇考察報告。這些調查報告客觀如實地反映了當時農村所發生的深刻變化,反映了廣大農民對農村改革的喜悅和期盼,對我任副總理后在領導中國農村工作、堅持和完善農村改革等方面起了重要作用。
調查組寫的三篇調查報告,先由中央書記處研究室作為內部文件印發,后由《人民日報》連載。
這些調查報告,以無可辯駁的大量事實說明:
第一、廣大農民衷心擁護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衷心擁護在農村實行的以家庭聯產承包為主的責任制,農村形勢一派大好:農民生產積極性空前高漲,農業生產連年增產,基本解決了建國三十年來沒有解決的吃飯、穿衣問題,到處呈現一片興旺發達景象,新房多,林木多,牲畜多,趕集上會的人多,農村集市貿易空前活躍。所到之處,流傳著許多贊美黨的政策,贊美現實的順口溜。例如:“大包干是搖錢樹,不出三年都變富?!薄斑^去‘三靠’(即吃糧靠返銷,生產靠貸款,生活靠救濟),越靠越窮,現在‘靠三’(即靠三中全會路線),越靠越富。”“過去是:地瓜干當主糧,老母雞是銀行?,F在是:糧滿囤、油滿缸,穿新衣、蓋新房,光棍漢子娶新娘,大把票子存銀行,日子越過越舒暢?!?/p>
第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農村已扎了根,并在實踐中進一步發展完善。家庭承包初期基層干部擔心出現的一些問題,有的已經解決,有的正在解決。已經解決的有:水利設施的使用管理;農業機械的使用管理;集體牲畜的分包養用;作物布局的調整;集體債務償還;烈軍屬、五保戶的照顧;干部報酬;義務工的攤派;農田造林的收益分成等。正在解決的有:地塊的調整;各種合同的簽訂;集體財務的整頓;提留的管理使用;機耕、植保的統包;集體工副業的承包等。
實踐證明,廣大群眾是勇于實踐、富于創造的,他們既然選擇了大包干等形式的責任制,就一定會想辦法完善它,發展它,使之更適應于生產力的發展。
實踐也證明,責任制已經不是作為一種權宜之計,而是作為一種原則,在種植業以外的各個領域推廣。人們說:“責任制是個寶,用到哪里哪里好?!鞭r業包,副業包,社隊企業包,商業包,連農村教育也搞包干責任制。一個“包”字,打破了大鍋飯、平均主義,大大解放和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
第三、隨著農業生產的發展,農民購買力的提高,提出了改革商品流通體制、改革作為農村商業主渠道的供銷合作體制的必要性,長期實行的由國家“獨家經營”的體制已經不適應新的形勢了。調查報告提出了改革初步思路。
通過這次調查,我們深刻體會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偉大,農村改革的必要性及其強勁的生命力。也使我們深刻體會到馬克思所說的“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與他們的物質利益有關”、“物質利益是人們從事一切社會活動的基本動因”的真正含義。
推行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黨中央并沒有下命令,說一定要在哪年哪月全面推開,而是由于各地看到承包以后所顯示出來的優越性,然后很快自發推廣的。有的地方想擋也擋不住。結果,實踐證明凡是實行了家庭承包的地方,農業生產狀況迅速改觀,出現了驚人的增長。改革解放了生產力。在事實面前,絕大多數同志的思想逐漸統一起來了,家庭承包責任制在全國迅速推開,并且在以后的實踐中逐步完善,最終形成了現在這種以家庭聯產承包為主,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這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廣大農民對社會主義制度的一項偉大創新。其偉大之處就在于它使生產力最基本的要素——勞動者獲得了第二次解放,而這一解放的實質,又在于使農民獲得了對土地這一基本生產資料的經營自主權,獲得了對自身及其勞動所創造價值(大部分)的自由支配權。
鄉鎮企業異軍突起
在家庭聯產承包經營責任制在全國迅速推開的同時,鄉鎮企業異軍突起,鄧小平把它稱之為“農民的又一偉大創舉”。八十年代以來中國農村鄉鎮企業的異軍突起,其意義不限于農村,它使我國整個工業化的道路發生了歷史性的轉折。鄧小平說:“農村改革中,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最大的收獲,就是鄉鎮企業發展起來了,突然冒出搞多種行業,搞商品經濟,搞各種小型企業,異軍突起。這不是我們中央的功績。鄉鎮企業每年都是百分之二十幾的增長率,持續了幾年,一直到現在還是這樣。鄉鎮企業的發展,主要是工業,還包括其他行業,解決了農村剩余勞動力百分之五十的人的出路問題。農民不往城市跑,而是建設大批小型鄉鎮。”(見《鄧小平文選》第三卷238頁)過去我們搞工業化,主要是由國家拿錢投資,搞建設。而且這些投資多是搞一些重工業項目,這些項目資本密集,相對吸收的勞動力較少。所以我們城市中工業化搞了幾十年,連城市中本身新增勞動力都吸納不了,“文化大革命”時不得不讓2000多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F在鄉鎮企業的發展,不用國家投資,只是在稅收政策上給一些優惠,農民用自己的錢搞工業化建設,在十多年的時間里吸收的勞動力相當于城市大工業三十幾年里吸收勞動力的總和。有人說,鄉鎮企業對國家貢獻少,稅收低等,這是一面之詞。殊不知國家一分錢沒給它,它辦起了那么多企業,安置了那么多勞動力就業,繁榮了經濟,為市場提供了種類繁多的商品。出口創匯中,鄉鎮企業占了約三分之一。它一年拿出的用于以工補農、以工建農,用于公益事業的建設,用于辦學校、辦衛生、搞福利的錢等在200億元以上。1991年交的稅款454億元。鄉鎮企業的活力和效益明顯高于國營企業。當然,鄉鎮企業在發展中也出現這樣那樣一些問題。怎樣解決這些問題,進一步促進鄉鎮企業的發展呢?
1992年11月中旬,我在西安主持召開了加快中西部鄉鎮企業發展經驗交流會議,我在《解放思想,抓住機遇,加快中西部鄉鎮企業的發展》的報告中強調,要加快中西部地區和少數民族地區鄉鎮企業的發展步伐,繼續提高東部地區鄉鎮企業的發展水平,形成東、中、西部地區相互促進全面發展的新局面。對中西部地區鄉鎮企業的發展,我提出:1、要培養啟用各類人才,尤其是大膽選拔和放手使用那些敢想敢干,善于經營,在實踐中成長起來的各類農村能人,即使過去犯過某些錯誤但有一定專長的人才,只要基本素質是好的,就要大膽地啟用;同時要以各種方式積極引進人才。2、實行“多輪驅動、多軌運行”的方針,鄉辦、村辦、聯戶辦、戶辦(包括個體、私營)以及股份制、股份合作制企業、外商投資企業等一齊上,不限規??窗l展,不限速度看效益,哪個“輪子”轉得快就讓它快轉,在政策上要一視同仁,創造平等競爭的條件。3、因地制宜發展優勢產業,“八仙過?!?,各顯其能。只要市場需要,保證質量,有效益,不污染環境,不破壞資源,不違法亂紀,能發展什么就發展什么,速度能多快就多快。4、因地制宜、合理布局、適當集中。尤其是鄉鎮工業企業不能走“遍地開花”的路子,也不能不切實際地搞消滅“空白村”之類的活動。而應從市場、資源、人才、交通、能源等綜合條件出發,主要依托現有鄉鎮,相對集中發展,使鄉鎮企業與集鎮建設同步推進,取得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的雙重成果。5、加強橫向經濟聯合,充分利用當前沿海地區產業結構升級換代,以及沿江、沿邊和內陸省會城市開放的大好時機,打開省門、縣門、寨門,實行各種形式的東西聯合、城鄉聯合、國有企業與鄉鎮企業聯合,實行以東帶西、以城帶鄉、以大帶小,做到優勢互補、互惠互利、共同發展、共同提高。6、培育和發展市場體系,這是加快中西部地區鄉鎮企業發展的必然選擇。要堅持以市場為導向,大力開拓國際國內兩個市場,特別是廣大農村市場。要打破壟斷,搞活流通,積極鼓勵農民和鄉鎮企業進入流通領域,并積極建立和充分培育人才、技術、勞務、資金等市場。這次會議制定了對中西部鄉鎮企業發展的一些具體的扶持措施,促進了中國鄉鎮企業的發展。
堅持并不斷完善農村改革
中國農村的改革,是一場真正的革命。正是這一場革命解決了十二億中國人民的吃飯問題,為國民經濟的發展注入了強大活力,為整個經濟體制改革創造了物質基礎和社會條件。
這一改革從根本上廢除了“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制度,拋棄了歸大堆、大鍋飯、平均主義的體制,把集體所有的土地這一基本生產資料交給了農民去管理、去經營。與此同時,大幅度的提高農產品的價格,減輕農民負擔,使農民得以休養生息,并允許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允許個體、私營經濟發展,允許興辦鄉鎮企業等等;繼而取消了實行多年的“統購統銷”制度,陸續放開了絕大部分農產品價格,發展市場經濟。農村的改革以及與之配套的一系列重大政策措施的出臺,使農民得到了自主、自由和實惠,極大地解放了農村生產力,充分地調動了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它的意義不亞于全國解放初期的土地改革,從而為我國農業生產注入了新的生機與活力,一舉結束了我們這個十二億人口的大國始終難以解決溫飽的歷史,奔向小康之路。從1979年開始,直到80年代末,可以說是我國農村的黃金時代,連年五谷豐登,六畜興旺,農民生活顯著改善,呈現一派欣欣向榮、喜氣洋洋、國泰民安的景象。
我從1983年任國務院副總理兼秘書長,1985年中央政治局確定由我分管農業和農村工作,親自參加并參與指導了這一偉大變革的實踐。
需要指出的是,對于這樣一個偉大而具深遠意義的改革,從一開始就有兩種思想、兩種觀點的斗爭。一些思想極其僵化、死死抱住“左”的馬列教條不放的人,對家庭承包經營就是看不慣,就是不順眼,說它是“集體經濟瓦解的根源,資本主義復辟的風源”,必欲除之而后快。特別是1989年“六四”風波以后,有人甚至一心想把農民重新拉回到“一大二公”道路上去,并重新制定了《合作社章程》(草案)。鄧小平同志領導我們黨堅決頂住了這股逆流,同這種僵化的思想觀念進行了堅決的斗爭。我也多次發表文章和講話,反復強調,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實踐證明,家庭承包經營適應我國農村生產力發展水平,符合廣大農民的心愿,符合中國的國情,必須保持穩定并不斷完善,這是關系國家大局的事情。只有穩定農村基本政策,才能穩住八億多農民的心;只有把八億多農民的心穩住,才能把農業搞上去;只有把農業搞上去,才能把整個經濟穩住;只有把經濟穩住,才有利于社會和政局的穩定。我強調,中國農村的改革,使農民得到了“自主”、“自由”、“實惠”,這是農村改革最基本最實質的東西,也是被農民視作命根子的東西,農民有了對土地經營的自主權,有了對自己生產產品的自由處理權,當然也有了自己選擇職業的權利,他們從改革中得到了經濟實惠,這是農村改革之所以具有生機與活力的基本的動力。所以農村家庭承包經營責任制這一最基本的改革不能動搖,一動搖生機和活力就沒有了,人的積極性沒有了,其他什么措施都沒有用。我還說,不要心血來潮搞什么新花樣,否則,會碰得頭破血流。
我在十三屆八中全會的發言
十三屆八中全會于1991年11月25日至29日召開,會議主要是討論通過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加強農業和農村工作的決定》。為了堅持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在農村的基本政策,防止保守勢力再次興風作浪,我作了《關于穩定農村基本政策的幾個問題》的發言,進一步闡述了以下三個問題:
第一、堅定不移地穩定以家庭聯產承包為主的責任制,穩定黨的農村基本政策,是穩定大局,進一步推動農業發展的最基本因素。我國農村由農業經濟向工業經濟發展的過渡階段,農民有那么幾畝地,可以亦工亦農,亦商亦農,能進能退,是一項最大的社會保險。這也是鄉鎮企業之所以具有強大生命力的基本因素之一。所以農民把它看成是自己的命根子。只要我們實事求是地觀察,就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以家庭聯產承包為主的責任制等一系列農村基本政策,是符合中國國情的,適合我國農村生產力發展水平的,也是深受廣大農民歡迎的。它不僅在八十年代,就是在現階段仍有旺盛的生命力。不要隨便亂刮風。
第二、堅定不移地加強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建設,完善雙層經營體制,逐步發展集體經濟。家庭承包仍然是集體經濟的一部分,并非分田單干私有化。這是我們之所以要堅持和完善這一基本制度的理論根據。實行家庭承包制,與人民公社時期的不同之處在于,已經由過去那種單一的集中經營變為統一經營和分散經營組成的兩個經營層次。家庭經營在集體經濟雙層經營中屬于分散經營層次,但是,仍然屬于集體經濟的范疇之內。這種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比過去人民公社生產隊單純的集中經營體制,由于符合農業生產經營的特點,而且符合中國的國情,更能為中國農民所接受,因而也更富于生命力。農村改革十年來的發展表明,包括鄉鎮企業在內的農村集體經濟不僅沒有因為家庭承包制而遭到削弱,而且獲得了空前的大發展。目前我們提出要發展社會化服務體系,完善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主要是加強和更好地發揮統一經營層次的作用,為家庭承包經營注入新的生機、活力,而不是削弱家庭的自主經營權,更不是取消家庭經營層次。
第三、堅定不移地發展鄉鎮企業,是農民奔向小康、農業現代化、農村工業化的必由之路。發展鄉鎮企業是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農村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工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市場商品的重要供應者,財政收入和外匯收入的重要來源,是國民經濟中不可替代的重要組成部分。從長遠看,鄉鎮企業對增加農民收入,繁榮農村經濟,實現小康目標,實現農業現代化,推進國家工業化進程,以及縮小城鄉差別、工農差別等方面都具有重要而深遠的意義。在搞活國營大中型企業的同時,要采取積極方針,堅持不懈地抓好鄉鎮企業,任何時候都不要搖擺。實踐證明,鄉鎮企業發展了,就可以穩定農業,就可以增加農村就業人口,提高農民的收入。當前,農民增產不增收,是農村的一個突出問題。解決這個問題要采取綜合治理的辦法,例如大力疏通流通渠道,搞好流通;適當增加國家農產品(糧棉油肉糖等)儲備,實行豐歉調劑;適當增加出口;有計劃地調整種植結構,適當增加經濟作物面積;陡坡地逐步退耕還林,或林糧間作等等,都將有利于緩解增產不增收的問題。但我認為,解決農民增產不增收的最根本途徑是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發展第三產業,使滯留在種植業上的大批剩余勞動力向非農產業轉移,向多種經營發展,這是廣辟就業門路,增加農民收入,農村富裕的主要出路。農民收入增加了,購買力提高了,對農業的投入也會增加,就可以擴大市場需求量,促進城鎮工業發展,繁榮城鄉經濟。“七五”期間,全國農民純收入凈增量的一半來自鄉鎮企業。現在江蘇、上海等一些鄉鎮企業發達的地方,農業收入占農民收入的比重逐步減少,農民收入的增加主要靠鄉鎮企業。綜觀目前我國農村包括東中西部農民收入的差距,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鄉鎮企業發展水平的差距所導致的。種植業方面的差距,單產的高低也存在,但差距不大。要實現“小康”目標,沒有工業,沒有鄉鎮企業的發展,僅僅靠農業是辦不到的??梢赃@樣說,要實現我國經濟發展的第二步戰略目標,九十年代國民生產總值再翻一番,人民生活達到小康水平,沒有鄉鎮企業的繼續發展是絕對辦不到的。沒有鄉鎮企業的大發展,就沒有農村的小康,沒有農村八億多人口的小康,就很難實現全國十二億人口的小康。這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對發展鄉鎮企業的政策要堅定不移,不能搖擺。鄉鎮企業的發展是近年來小城鎮繁榮和一批新的小城鎮興起的主要經濟基礎。把發展鄉鎮企業建立小工業區同小城鎮建設結合起來,是發展我國農村城市化的主要途徑。鄉鎮企業和小城鎮發展了,鄉鎮以及縣一級的財政狀況就會有很大的改善。一些鄉鎮企業比較發達的地區,鄉鎮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七十至百分之八十,縣財政收入的百分之四十至百分之五十,來自鄉鎮企業,日子好過多了。這些地方嘗到了發展鄉鎮企業的甜頭。
我在發言中還說,我們黨在農村實行的這些基本政策是成功的、得人心的,正是這些政策,大大激發了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和創造力,使我國農業生產節節上升,登上了新的臺階,取得了舉世矚目的進步和成就。我特別強調:只有穩定農村基本政策,才能穩住八億多農民的心;只有把八億多農民的心穩住,才能把農業搞上去,才能把整個經濟穩??;只有把經濟穩住,才有利于社會和政局的穩定。
鄧小平在1992年的南巡談話中說:“這次十三屆八中全會開得好,肯定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不變。一變就人心不安,人們就會說中央的政策變了……城鄉改革的基本政策,一定要長期穩定……有了這一條,中國就大有希望。”(《鄧選》三卷371頁)這就是結論。
縱觀世界,古往今來還沒有哪個國家是靠“一大二公”的集體化把農業搞上去的。原蘇聯以及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集體農莊、中國的人民公社都以徹底失敗告終。現在仍然堅持農業集體化的國家,人民在忍饑挨餓,難以為繼。再看世界上農業最發達的國家,他們從事種植業的人口很少,有的只占總人口的百分之二三,但農業卻十分發達,不僅本國人民豐衣足食,而且大量出口農產品,賺取外匯。為什么?從根本上說,它是靠個人利益的驅動。
我考察過不少西方國家的農牧業生產。他們基本上是以家庭農牧場為基礎,以利益為紐帶,形成各種形式的利益共同體,利益均沾,風險共擔,國家扶持(輕稅、無稅甚至補貼)。這種形式,具有旺盛的生命力,長期活力不衰。其秘訣在于,它的生產是社會化的,但它又是由各個獨立的家庭、個人利益連接而成,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無大鍋飯可吃。
發達國家的經驗是值得借鑒的,切不可以社會制度劃線,把資本主義國家先進的生產形式拒之門外。當然,中國人多地少,一般說,不可能形成幾千畝、上萬畝地規模的家庭農場,但隨著農村二、三產業的發展,農業人口向二、三產業轉移,逐步形成幾十畝、上百畝、幾百畝地規模的家庭農場還是可能的。政府應該積極扶持龍頭企業,推動貿工農結合,形成利益均沾、風險共擔的利益共同體。我認為,這是中國農村深化改革的方向,也是逐步增加農民收入、縮小城鄉差別的唯一可行路子。
現在的問題是,必須采取最堅決的措施,保護廣大農民賴以生存、也是全國人民衣食之源的耕地(基本農田),那種任意拿農民耕地搞“形象工程”、“政績工程”的惡政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