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包袱,輕裝上陣,這似乎已成為國有企業改制走向成功的必由之路。2002年上市,曾入圍中國最受尊敬企業50強,被美國《財富》雜志評為“2002年中國社會責任感最強的企業”的中國乳品品牌企業光明乳業,堪稱國企改制的成功典范。
然而,最近有一種聲音傳出:光明乳業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后,在與其母公司上海牛奶公司“三分開”(即人、財、物完全分開)時,將沒有進入該公司資產的一些部門的經營權抓在手中,把利潤占為己有,把風險留在了國企,致使出現國有資產不斷流失現象。
為了求證這一說法,記者采訪了上海市牛奶公司(持30.5%光明乳業國有股股東)。在所獲的整整117頁反映這一相關情況資料里,記者努力辨析著國有企業不斷改制、不斷“推陳出新”的脈絡,但光明乳業與上海牛奶公司某些子公司的關系真的讓人覺得“理還亂”,其中新安公司就是一例。我們疑慮:上市公司輝煌的業績背后是否需要國企付出優質資產流失的代價?
“新安”的牧場“光明”的奶
如果要“尋祖歸宗”,光明乳業和上海新安乳品公司應該算是同屬上海市農工商集團總公司(以下稱農工商集團)下的“親戚”,但光明乳業是農工商集團的子公司上海市牛奶公司的投資公司即孫子公司,新安乳品公司則是直接隸屬農工商集團的一個全國資企業即子公司。新安公司旗下有躍進奶牛一場、躍進奶牛二場和三島乳品廠等。
1997年,上海市牛奶公司欲軟兼并新安乳品公司未成后,即形成了新安乳品公司財務報表單列匯總到總公司,行政管理為牛奶公司托管的局面。2000年,光明乳業成立股份公司,與上海市牛奶公司實行“三分開”。期間,光明乳業在沒有與新安公司簽訂任何協議的情況下,憑牛奶公司與光明公司資產租賃的一紙框架協議,就將并不屬牛奶公司的新安乳品公司,當作牛奶公司的資產進行了托管,造成了新安乳品公司收益大量流失。而所謂的框架協議的出臺背景是,當時的牛奶公司領導就是光明乳業的領導,甲乙雙方其實是一支筆。
據悉,新安乳品公司下屬的三島乳品廠為獨立法人,總資產為3020萬元,在光明乳業接管后由于虧損而關門停產,造成80多工人下崗。三島廠停產后,光明乳業對在市場上已小有名氣的“三島”品牌、市場銷售渠道以及現成的運輸工具,都充分且無償地利用了起來,但對三島以前經營所形成的債務及下崗職工的安置并不過問。
三島的債還在新安的賬上,但新安下屬牧場的利潤卻已不在新安的賬上了。
新安公司的躍進奶牛一場、二場,都不是獨立法人單位,資產、負責、損益一向都并入新安公司的財務賬內,然而,2000年后,這兩家作為新安公司最具有優質資產的創利單位的利潤就再也沒入新安的賬內,而成為光明乳業的“香饃饃”。
說新安乳品公司的優質資產在牧場,是有證據支撐的:作為一個國營老企業,新安乳品公司唯有躍進奶牛場是贏利的。躍進奶牛場擁有成乳牛836頭,育成牛686頭,飼料地2700畝(還有池塘)。
采訪中,新安乳品公司的總經理跟記者說,“作為新安公司法定代表人的我,對此侵犯獨立法人資產的行徑提出了強烈的抗議,并為此多次向上級部門和領導反映,但至今光明乳業侵犯資產的行為愈演愈烈。”
“新安”的奶牛產出的竟是“光明”的奶,喝著新鮮味美的“光明奶”,一般消費者是不會在乎它是哪家的奶牛產的奶,唯有新安公司的員工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給新安算一筆流失賬
其實,新安公司更深層次的擔憂是,托管的結果是新安公司今后還能保住這份豐厚的國有資產嗎?
去年發生的新安公司總經理上躍進奶牛場查賬被哄出的事件,至今讓新安公司的職工記憶猶新,記者在新安公司總經理辦公室內看到了那件當時被強行哄出時被撕壞的厚外衣。而此事正發生在躍進奶牛場35頭帶胎后備牛被偷運事件之后。
2003年4月23日,光明乳業為了組建其子公司上海荷斯坦牧業有限公司(其中私人參股20%),直接將躍進奶牛場35頭(每頭價值14000元)帶胎后備牛,從崇明運至與集團總公司資產毫無關系的南京光明牧場。新安公司的老總獲悉此事后,連忙帶人趕到石洞口渡口了解情況,進行阻止。據悉,這些牛都是當時新培育的牛種,還在流動資產賬上,與其他新生的犢牛做在一本賬上,并沒有轉群到固定資產賬上。“這樣直接將新安公司最好的帶胎牛偷運出去,前后發生過多起,但這次我們當場拍了不少照片,并記下了所有被運走的奶牛的出生記號。”
“大肆偷盜”,在一份新安公司向農工商集團領導反映的材料中,記者注意到“新安”用了這四個字,顯然,在新安職工看來,那些奶牛是新安的資產,更是國有資產,光明乳業不能將之偷偷運走。
新安乳品公司的職工們擔心,“如果這樣把牛只運走,把利潤劃走,無限止擴大新安公司的虧損,用不了幾年就會把新安公司搞垮,就像關閉三島乳品廠一樣關閉奶牛場了。”“‘光明’既然已經上市了,應該按照市場經濟的規范操作,靠光明公司自身的努力去為股東創造價值,不能將贏利的手伸向國有資產。”
記者很是困惑:把國有資產托交給股份制企業的做法,怎樣做才算規范?把一個超過100萬以上利潤的國有資產的經營權,不加任何條件限制地進行托管,是否可以?為什么新安乳品公司“告狀”幾年來,光明乳業強行托管新安公司的格局始終沒有一點變化?
根據新安乳品公司提供的材料算的一筆賬,發現:新安乳品公司躍進兩奶牛場共計有飼料田2700畝,按崇明地區飼料田平均200元/畝、年,全年收益超過54萬元;奶牛場產奶利潤每年在240萬元左右,這樣兩項計算下來,新安乳品公司從光明乳業2000年“托管”至2003年的三年中,共流失了750萬元左右的國有資產。
“新安門”背后國資流失
針對新安乳品公司幾年來的一再交涉,光明乳業的“尚方寶劍”是“我們只知道執行框架協議”。記者了解,這份框架協議規定:光明公司每年付給新安公司40萬元租賃費,但從2000年至今光明乳業沒給過新安公司一分錢。
所謂的“把風險留下來”,是指由于在框架協議之后,光明乳業和新安乳品公司之間并沒有簽訂過正式的租賃合同,造成新安被租賃資產無法界定,雙方的權利義務沒有規范,三年中引出了稅務風險、勞資糾紛、法律訴訟、國資流失等問題應有盡有。
如躍進奶牛場的經營利潤被光明拿走了,躍進奶牛場因欠飼料款引出的官司,還是要新安公司當被告的,最后法院判決的經濟責任還是必須由新安乳品公司承擔的,去年年底奶牛場的一個官司,結果就是這樣。
對那份名為《企業租賃經營框架協議》的出臺背景,似乎已無爭執的必要,國有資產畢竟在光明乳業占有30%的股份,國企注入優質資產給子公司包裝上市的例子也不少。記者手頭的這份“框架協議”落款時間是2000年11月20日,協議雙方分別是上海牛奶(集團)公司和上海光明乳業股份有限公司。該協議明確:奶牛公司以年租賃費總共534萬元的價格,將包括“躍進牛奶場”在內的十一家單位出租給光明乳業,“躍進奶牛場”的年租費為40.37萬元。
由于“框架協議”第2.5條規定,在該協議生效后,“雙方或股份公司與有關方可以根據協議確定的原則就有關出租企業分別協商訂立有關租賃經營協議”,新安乳品公司于2001年1月擬定了“上海躍進奶牛一場、上海躍進奶牛二場租賃經營合同”,該合同對租金提出了新的計算和支付方法要求:
第一,躍進奶牛場的凈資產為699.8萬元,按10%匯報率,躍進奶牛場的年租賃費為70萬元;1970畝飼料田按180元/畝年,租賃費為35.5萬元/年;168畝魚塘按以往慣例,每年為8萬元,合計年租金113.5萬元/年。第二,光明乳業支付租金采用出租企業利潤分配的形式,超額稅后利潤歸光明乳業享有,不足部分光明乳業彌補。
新安公司的這份具體合同提交給光明乳業后,就再也沒有得到答復。甚至,框架協議中規定的40.37萬元的“廉價”租金,3年多來,新安公司也沒有拿到一分錢。
新安公司的領導對記者說,一方面,自三島乳品廠停產后,我們的下崗職工有90多人,為了解決他們的生活,公司每年得向牛奶公司借款70萬元才得以維持;另一方面,我們所擁有的能產生巨大經濟效益的躍進奶牛場卻不能給我們任何利潤。更讓我們擔心的是,目前,光明乳業讓其新設立的子公司中國荷斯坦牧業有限公司(該公司私人參股20%),參與了躍進奶牛場的事務,長此以往,國有資產流失會是一本沒人理得清的賬了。
新安公司麾下的“躍進奶牛場”只是框架協議中出租的一家,所以,“新安門”背后究竟有多少國有資產糾紛,哪一級部門會出來管管這些事,至今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