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爺

繆榮株

滿城都在議論，衛生城市的稱號給犟爺砸了。

從花開到花落，寶城迎接省級衛生城市的檢查驗收一直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大街上的宣傳車喇叭似乎發啞，居委會的電喇叭也在每座居民樓助威，小學生也到街心花園拾那剛剛飄落的每片枯葉，小城到處張貼著歡迎標語，大街小巷里的氣氛顯得頗為緊張。

小城公園的一角，許多老人在曬太陽，閑聊。犟爺說：“這檢查那檢查，我找他們把河邊斷了的兩根護欄修好，不然，小孩玩時有危險。城建局說歸水利局管，水利局說歸城建管，向縣里反映了到現在也無人問，我得向省檢查團反映反映。”

“哎，現在當官的聽喜不聽憂，這次你可不能犟，向大頭縣長臉上潑臟水。”

“嘻嘻，過去你在廠里敢跟當時的大頭廠長犟，恐怕現在沒這個膽量向升任的大頭縣長反映。”

“這老頭在廠里就是個犟頭，大頭廠長都怕他。”

“你不要說，還虧他在廠里時跟大頭廠長犟，廠子才興旺，不然，大頭怎升了縣長？”

犟爺不言，不時咳著喘著。

犟爺原是個看傳達室的。

那次，大頭廠長手一揮，估算二千元，把廠里那堆廢鐵賣給了收廢品的，收廢品的第一車就賣了一萬元，還剩下一車沒運，犟爺一看大頭廠長這樣當家，工廠還不完得快嗎？他見第二車運走時，急忙關了鐵門。犟爺要關，買主要開，就這樣雙方抓著鐵門拉手拉來拉去，鐵門弄得“咣當咣當”山響。犟爺只顧關門，一不小心一只食指軋斷了，鮮血直流，還好，大頭廠長還聽得進犟爺的意見，重新估算了那堆廢鐵。后來，大頭廠長當縣長，犟爺還像過去一樣，既看大門，又管廠里的事。

新任廠長不按規定，不經批準，給自己加了一級工資，廠里的工人背后發牢騷。發工資那天，犟爺就坐在會計室，廠長終究不敢拿那級工資。

那天，廠里來了幾位上海客，按規定連主帶客招待一桌也差不多了，可廠長像開擴大會，科室車間五桌人還坐不下，沒參加的幾十個人還有意見。快端酒杯時，犟爺也到賓館了，廠長看他那副臉色，情知不妙，那四桌人悄悄地撤了兵，上海客反而對廠里有個好印象：工人覺悟高。廠里人說，多出幾個犟爺，干部難腐敗，工廠難垮。從此，犟爺就出名了。

犟爺一世脾氣不改，退休后七十多歲了還犟。

那天，省檢查團來了，大頭縣長陪著團長東瞧西看。團長滿意地笑著，許多機子忙個不停。當大頭縣長和團長靠近那兩根壞欄桿時，正在瞧熱鬧的犟爺向縣長走去，圍著縣長轉的一群人擋駕，正在爭執之間，大頭縣長回過頭來看到了犟爺，連忙走過來握住了手叫了聲：“犟爺。”犟爺不客氣地說：“大頭，什么事非要你點頭才解決？”

“犟爺，你說。”

犟爺反映了情況。這天下午，兩根不銹鋼的欄桿上了河沿。

據說，寶城本來能評上衛生城市，竟落選了。犟爺那個壓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