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模賭海沉船

金　緯　沙　民

一個年輕有為、前程似錦的部級勞模，挪用巨額公款賭博，最終導致賭海沉船。他就是原長沙鐵路總公司某下屬公司經理堵軍。近日，筆者來到湘北一所關押重刑犯監獄，采訪了身陷囹圄的堵軍。他向筆者追悔了那段荒唐的人生歷程。

拼搏

我1962年10月出生在長沙市，高中畢業后到長沙鐵路總公司電務段當了一名通信工。1980年7月，我考取了湖南廣播電視大學電子專業，脫產學習了3年，以優異的成績拿到了大專文憑。

知識給我插上了騰飛的翅膀。組織上見我年輕，又有文憑，就把我調到了總公司電子應用研究所工作。1990年初，總公司又調我到職工技術協會，并委以重任，讓我負責籌建科電公司。

創業之初，我帶領全廠員工勤奮工作，努力進取。在短短幾年的時間里，由我開發或由我主持開發的10個科技項目，先后獲得了全國職工技術成果優秀獎、廣州鐵路集團公司科技成果進步獎、湖南省職工技術發明金獎等榮譽。公司被鐵道部授予職工技協辦經濟實體的先進典型。我先后被評為總公司“七五”和“八五”期間科技標兵，廣州鐵路集團公司標兵，1994年又被鐵道部授予“火車頭”獎章（部級勞模）。1995年，我站在鮮紅的黨旗下莊嚴地舉起了右手宣誓。

賭博

說起來，我的犯罪是從賭博開始的。以前，我一心想的是工作，很少有時間玩樂。成了“名人”以后，三朋四友多了，來找我玩的人也多了。很多人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你這個勞模可要經常下基層和群眾打成一片啊！”架不住他們的三邀四請，我身不由己地坐上了牌桌。剛開始時，我不愿“興錢”，只是“娛樂”。眾人不干，說“打牌不打錢，如同炒菜不放鹽。誰叫你姓堵（賭）呢！”我想自己大小也是個經理，不能讓人看不起，也就跟他們玩起“坨索萬”（麻將）來。說來也怪，可能是我的計算機學得好，我在牌桌上總是贏的多輸的少，被人稱為“常勝將軍”。賭博這個東西，好比吸鴉片煙一樣，玩多了還真上癮，有時幾天沒人邀我玩，還心里癢癢地怪難受。

1998年5月，我出差到珠海的一個廠家訂購設備。因為交貨臨時出了一點小問題，廠家為了表示歉意，安排我到毗鄰的港澳去觀光，并為我辦了一張一年有效的邊境通行證。導游對我們說：“在澳門有大陸沒有的艷舞表演和賭場博彩，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看一看。”

我尋思，艷舞表演無非是一些“黃貨”，沒有什么好看的。早就聽說澳門的賭場有名，不如到那里去走一走，開開眼界，增長點見識，也不枉來了一趟。在這種心態驅使下，吃過晚飯后我獨自一人來到葡京酒店。葡京酒店是一座8層的圓形建筑物，外形看上去有點像關鳥的籠子。這里的博彩項目有老虎機、轉盤機等等，五花八門，品種繁多。贏了的人興高采烈，連聲叫好；輸了的則垂頭喪氣，連稱“手背”。看到這種情景，我的心里禁不住癢癢了起來：我姓堵，就要賭。平時在牌桌上我手氣那么好，何不在這里小賭一下，試一試自己的運氣呢？我來時在公司借了8萬元錢，以匯票自帶方式將錢打入珠海某公司銀行賬戶，可以通過該公司辦理兌換港幣手續后再到澳門提取港幣現金。

懷揣著大把的鈔票，滿懷著必勝的信心，我換好籌碼，與賭客玩起了“百家樂”。果然不出所料，一上桌，我的手氣很好，連投3把，把把“中的”，這可把我樂壞了。于是，我拿出拼搏精神，加大了投注額，沒料想反而輸了。我是個不服輸的人，于是轉而采取有進有退的戰術。最后，到天亮時，我贏了5萬元港幣。考慮到上午就要離開澳門，我這才一步一回頭戀戀不舍地走出了那座“鳥籠子”……

從珠海回到長沙后，當我得意洋洋地把錢擺在茶幾上，繪聲繪色地告訴妻子賭錢的經過時，她不但沒有夸獎我，反而給我澆了一瓢冷水：“你以為賭場里的錢是那么好贏的，當心陷在里面出不來，以后再也不要去賭了！你現在是勞模，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對妻子的好心勸告，我不以為然，表面上點頭答應，私下里卻認為她是婦人之見，反而激發了再去賭一賭的念頭。當時我在心里發誓，贏了500萬元后就“金盆洗手”。

有了再去賭的念頭后，我以購買設備之名，分2次向公司借了共50萬元，于同年7月底再次來到珠海，又悄悄地進了葡京大賭場。這一次，我財大氣粗，腰桿子硬朗了，沒有再去樓下的大廳，認為那不夠檔次，而是昂首挺胸徑直到了樓上的貴賓廳。

這里氣氛果然不同，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他們溫文爾雅，輸贏不驚。我剛上桌時搞了個“投石問路”，只投了4萬元。贏了！懷著要抱一個“金娃娃”的思想，在投第2注時我一下就投了50萬元，結果連個響聲也沒有就輸掉了。我目瞪口呆，50萬元啊！眨眼工夫就沒了！我不敢再待下去了，沮喪地耷拉著腦袋，挪著沉重的腳步下到了樓下的大廳。我站在賭桌旁邊看了一陣，心有不甘，賭了幾把小的，又輸掉了幾萬元。最后，衣袋里賭得只剩下僅夠回家的路費了。

這么大的一筆巨款不明不白地輸了，就是傾家蕩產也還不清啊！回到家里，我不敢向任何人說，精神萎靡了好久。為了掩飾自己的罪過，我又求爹爹拜奶奶地四處撒謊借錢，好不容易湊足了錢還了公司。

為了還清債款，把失去的損失奪回來，1999年4月，我咬牙又從公司借了30萬元，又一次到了澳門賭場。結果還是先贏后輸，狼狽而歸。原來的窟窿沒補上，反而越拉越大，怎么辦呢？我苦思冥想，無計可施。看來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再去“博”一次。我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事不過三，輸了2次了，第3次肯定會贏！我暗自積蓄財力，又以各種名目分6次在公司借了總共225萬元。為了穩妥起見，平生從不信迷信的我，在臨去珠海的前一天，找了一個算“八字”的老頭。算命先生說我天庭飽滿，兩眼有神，十指有力，氣宇軒昂，看上去就是一個干大事業的人，以前可能有“走麥城”的時候，現在已經時來運轉了，認準了的事就要去干。果然，老先生說的和我想的一樣。我高興地拿出一張百元大鈔給了他，躊躇滿志地踏上了賭博的征程……

悔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葡京大賭場經過一天一夜的苦苦鏖戰，所有賭資全都付之東流了！雖然正值7月底的盛夏，我卻渾身直打哆嗦，脊梁骨冷汗涔涔，一顆心就像泡在了冰窟窿里。走出賭場，我站在珠海邊，感到無顏見江東父老，一種從沒有過的恐懼感襲上心頭。這時突然刮起了大風，望著波濤洶涌的大海，我真想一頭扎進水里一了百了。

紙是包不住火的。經過幾天的前思后想，我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向妻子和盤托出。她認同了我要去自首的想法，于是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檢察機關的大門……

身為國家工作人員的我，瘋狂地沉湎于賭海，置黨紀國法、集體利益于不顧，4次偷跑到澳門賭博，輸掉了275萬元巨款！2000年5月29日，廣州鐵路運輸中級人民法院以挪用公款罪判我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我沒有上訴。

至今，我還記得在葡京酒店賭場的大廳門上，寫有“賭博無必勝，輕賭可怡情，閑錢來玩耍，保持娛樂性”的醒目字樣，語句中表現出的是輕松、瀟灑。當時我只是覺得有趣，并沒有去深思細想，現在想來，它既是廣告又是警言。我在賭場里投下的并不是閑錢，而是公款；我恣意揮霍掉的不僅僅是國家和集體的財富，還有自己的大好前程。在揮霍的同時，我其實也在出賣著自己的靈魂。平時看到報紙電視上那些買彩票中大獎的人，我常懷著一種欣賞和羨慕的心態，總是幻想天上掉餡餅，一夜就成為百萬富翁。骨子里還是那種不勞而獲的思想，以至于不惜用自己的青春、前程去賭明天。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當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蠢人。想當初，妻子對我苦心規勸，忠言逆耳，我依然我行我素。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坐牢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其實我還害了家人：我被逮捕后的第3天，我可憐的母親就帶著對我的愛憐和怨恨離開了人世，臨死前也未能見上一面；法院判決的那天，70多歲的老父親得知宣判結果后一病不起；溫馨的家庭不復存在，年幼的女兒稚嫩的心靈承載著不該有的重負。

痛定思痛，自己從一個勞模到賭徒到囚徒的人生三部曲，給人的教訓實在太深刻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為了時刻警醒自己，同時也是告誡他人，我作了一首《五勸世人莫賭博》詩，算是對賭博這個害己害人的惡魔的一點沉痛反思吧。

一勸世人莫賭博，賭博場上是非多，宜將醒眼看醉人，哪個賭漢好結果。

二勸世人莫賭博，賭博風云實難測，今天贏錢明天輸，輸錢眼紅命出脫。

三勸世人莫賭博，傷神勞心受折磨，一心想發混水財，吃不香來睡不著。

四勸世人莫賭博，害兒害女害老婆，工作生活無心顧，柴米油鹽無著落。

五勸世人莫賭博，傷風敗俗人厭惡，東欺西騙無人理，誰不背后指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