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斌
警察抓獲犯罪嫌疑人,理應按司法程序立案偵查。然而,一個從警20年的二級警督,在抓獲盜竊價值3000余元的犯罪嫌疑人后,為了私欲,卻與失主提出“私了”。這一了,了出2年有期徒刑、緩刑2年,斷送了自己的警察生涯。
“小偷沒處理就放了,你們管不管?”失主如是說
5月中旬,鳩江區官陡鎮會議室里座無虛席,村委會成員們都在聽預防職務犯罪報告,主講人是蕪湖市鳩江區檢察院副檢察長昂小強。他結合本鎮土地出讓、房屋拆遷較多的特點,就如何正確行使好村委會主任的職權,預防職務犯罪發生作了主題發言。一個半小時的報告,村委會主任們聽得饒有興趣。
在昂小強副檢察長細心解答主任們的提問時,他發現有個村主任在門外轉圈,似乎有話要說,又似乎在等什么。他主動地走上前去詢問。那位主任說,我吃不準這事歸不歸你們管,但老百姓反應蠻大的。是3個小偷偷香煙被警察抓住了,警察只把小偷沒賣完的煙還給了失主,小偷竟被放了沒事。
警察抓了小偷又放了,是不構成刑事或治安案件,還是警察的行為另有貓膩?多年養成的監督意識,讓昂副檢察長立即警覺起來。
“小偷偷了多少東西”?昂副檢察長問。
“聽失主說有3000多元的香煙”。那位主任模模糊糊地回答著。
“那逮小偷的警察是那個單位的?”昂副檢察長繼續問。
“聽說好像是鐵路上的”。
昂副檢察長對那位村主任說:“凡涉及到老百姓利益的事我們都管,更何況監督法律的實施是檢察機關的職責,這事我們一定管。”
村主任領著檢察院的同志來到失主的小店,當問及被盜和處理的情況時,憨厚的店主陳述了事實經過。
我又沒什么手藝,開了這么個小店,維持全家的生計。那一天早上,我還沒起床,就聽鄰居們大呼小叫,不得了了,宋家的煙酒店被人偷了。我嚇得衣服沒穿好就跑了出來。煙酒店鎖柜臺的木板被撬開了,東一塊西一塊地撒在地上;柜臺上的香煙全沒了。我趕忙走進小店,打開抽屜,那些好香煙也全沒了。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損失至少有3000多元哩。急得我直跺腳,眼淚也流了下來。還是一位鄰居提醒我,保護好現場,抓緊去公安機關報案。說不定能抓住小偷,還能挽回點損失呢。我這才安排家人來看護現場,我在家里寫材料準備報案。沒想到我這邊材料還沒寫好,那邊公安民警都已經找上門了。他身后還帶著3個小孩子,手里拎著一個編織袋。見這陣勢,我估猜我的案子已經破了,被盜的香煙也追了回來。
果不其然。那位警察先開了口。他說在火車站廣場抓住了這3個小偷,他們交代這香煙是在你的店里偷的。這不,我領著他們給你把香煙送來。看在他們都是一幫小孩,也就不要報案了吧,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我看了一眼那3個孩子,確實不大,其中有一個還是我的親戚。聽警察這么一說,我就接過了編織袋,把里面的香煙拿出來一看,只是我被盜香煙數量的一半。正要說話,那個警察又說,還有些香煙他們已經賣掉了,你就吃點虧吧。怎么辦呢?他們都是小孩子,你就放他們一馬,他們也會感謝你的。說完領著3個小偷就走了。
事后越想越氣。吃虧的是我,要送人情也應是我送,怎么他說不處理就不處理了,人情由他來送了呢?我就琢磨警察這樣做可能不對,但我又說不上是什么道理。這不,就對主任說了這事。你們來了,正好能給我做個主。
“手里錢被他拿去了,不被關起來就劃算。”小偷如是說
昂副檢察長從官陡鎮回來,立即向檢察長陳勝天作了匯報,又迅速組織瀆職侵權檢察科的骨干進行研究。大家一致認為警察明目張膽地為小偷開脫刑事責任,極有可能是徇私枉法行為,有進一步初查的必要。陳勝天檢察長在會上做出了3條決定:一、瀆職侵權檢察科要作為重要的案件線索認真初查,絕對保密,不得泄露;二、請求公安機關支持,追捕3名盜竊犯,從盜竊犯口供中突破,獲取徇私枉法的證據;3、一旦成案,立即移送南京鐵路檢察院。
昂小強副檢察長帶隊,到被盜現場調查和失主交談,進一步獲取和固定證據。分管刑檢的副檢察長陳邦峰帶隊,到區公安分局,通報失主被盜情況,要求從失主的親戚入手,緝拿3名盜竊案犯。
2004年6月7日,3名盜竊案犯在蕪湖落入法網。檢察機關立即對其審訊,權錢交易的內幕初見端倪:
2004年5月1日的蕪湖火車站廣場上,剛剛盜竊得手的3個哥們喜滋滋地坐在地上,從鼓鼓的編織袋中掏出一摞鈔票,沾著唾沫數了起來。3人數完錢,站起身準備離開火車站廣場時,發現一名警察已經站在他們的面前。3人嚇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把編織袋往身后藏。誰知警察早就注意上了那只編織袋,一只手奪過編織袋,一只手拎著大一點孩子的衣領,將3人帶進了北區警組辦公室。
此時還沒到上班時間,3個小孩面對一位高大的警察,且又是犯了事的小孩,那種心里的恐懼、慌張從額頭上冒出的汗珠上透露出來。警察把編織袋里的香煙倒落在桌上,追問從什么地方弄來的。3個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地竹筒倒豆子般的全都說了出來。并把剛賣香煙得到的一千元贓款也從口袋里掏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3個孩子明白這次事犯的比較大,偷的香煙太多了。可沒想到那警察把一千元錢放進抽屜后對他們說,帶我去你們賣煙的店里去。3個孩子領著警察來到賣煙的小店,警察讓他們在外面等著,自己走了進去。出來后,又讓3個孩子領他來到失主家中,和失主一番交談后,回到了警組辦公室。
3個孩子陪警察跑了一圈再回到派出所,心里徹底涼了。這一圈把他們犯事的證據全都搞來了,等著坐牢吧。
“你們這些小家伙膽子太大,偷了人家這么多香煙,真想坐牢呀?看你們年紀太小,這次就放過你們。”聽警察這么一說,3個孩子喜出望外,馬上臉上露出了驚喜。
“可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你們要在這些材料上簽字,放在我這里;錢也全部沒收上繳國庫;重要的是我今后有事需要你們,你們必須隨喊隨到,否則,就憑這些材料我還可以隨時把你們送進牢房里。”
3個小偷聽說警察能放了他們,頭點得像小雞吃米一般,答應著警察的話,在警察遞過的紙條上飛快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一溜煙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在看守所里,一個小偷在檢察官提審時說,“當時我們直樂。真是遇到了一個好警察。偷來的錢雖然被沒收了,但我們沒有關進牢房,今后還可以再去偷,把這次的損失補回來。沒想到了一個月后還是被關了進來。”
再問及那個警察的姓名時,有兩個人說不知道。只有一個人說叫王德華,是在一個什么榜上看到他的照片,下面寫著王德華。為了不出差錯,經過照片辨認,當時的警察就是王德華。
“我給警徽抹了黑,我認罪服判”。警察如是說
隨著初查的深入,現有證據已經鎖定王德華構成徇私枉法罪。就在區檢察院準備向南京鐵路運輸檢察院移送時,打探案情的電話卻神秘地打進了檢察院。這一情況的出現,陳勝天檢察長立即作出了對應的決策:為防止說情、串供,以徇私枉法罪對王德華立案偵查,馬上傳訊王德華,拿下口供后再全案移送。
王德華,男,1959年10月4日出生于安徽省蕪湖市,漢族,中專文化,系南京鐵路公安處蕪湖東站公安派出所副主任科員,二級警督。在鳩江區檢察院的訊問室里,他沉默一段時間后,他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及主觀動機。
5月1日早上7點多鐘,我上班途中見到3個小孩身旁放著一支編織袋,拿出大把的錢在分。憑著20年的從警經驗,我意識到這3個小孩的錢肯定來路不正,于是我把他們都帶到了派出所我的辦公室。當我查明這3個小孩確實是偷了大量的香煙且已經部分銷贓后,按常規應依法定程序制作盤問筆錄并填寫當班記錄,然后將情況向上級部門及領導匯報案情或移送有管轄權的公安機關查處,但是我都沒做。一是想侵吞這筆錢;二是看他們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今后有事能用得著他們。先給他們一頓訓斥之后,要他們帶我先找到收購贓物的店主,讓他退出銷贓差價款128元,并制作了一份虛假的暫扣清單讓他簽字。之后又找到失主,將查獲的部分香煙退還給了他,對他說孩子小、一時失足,給他們一條改過自新的機會,就不要報案,私下了結了。回到辦公室之后,我許諾將他們放掉,但他們必須留下收條,證明我已將銷贓款1000元和查扣的銷贓差價款128元返還,并答應今后若有事必須隨喊隨到。3個孩子都答應了,并確定一人在虛假的收條上簽了字,這樣我就放了他們。
“我錯了。我原認為,這件事我在失主面前能擺平它,一個農民一定會被警察的話嚇住的,不會不聽的。看來老百姓的法律意識確實是大大提高了,不依法辦事是壓不住的。我不該為了私欲而棄法律于不顧、棄職責于不顧,我的行為褻瀆了法律的尊嚴,玷污了警察的稱號。我認錯,我愿退出所得的全部贓款,接受處罰”。
2004年6月23日,鳩江區檢察院將該案移送南京鐵路運輸檢察院,6月29日,南京鐵路運輸檢察院決定將其逮捕,8月13日向南京鐵路運輸法院提起公訴,指控王德華犯了徇私枉法罪。經法院庭審查明:被告人王德華身為司法工作人員,在查處刑事案件過程中,為牟取私利,滿足私欲,對明知是有罪的人而故意包庇不使他受追訴,其行為已觸犯刑律,構成徇私枉法罪。2004年8月31日作出如下判決:一、被告人王德華犯徇私枉法罪,判處有期徒刑2年,緩刑2年;二、檢察機關查扣的贓款人民幣1128元予以追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