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財產權憲法保障的現實意義

殷嘯虎，1959年出生于上?！，F為華東政法學院教授、圖書館館長，華東政法學院憲法學與行政法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導師組組長。上海市政協委員、上海市人民政協理論與實踐研究咨詢組成員，中國憲法學研究會理事，上海市憲法學會副總干事，上海市統戰理論研究會理事、上海市政治學會理事。主編、撰寫著作數十部，發表學術論文百余篇。2003年榮獲上海市十大“優秀中青年法學家”稱號。

在中共中央近日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的關于修改憲法部分內容的建議中，最引人關注的，恐怕莫過于“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的內容了。我國二十多年的改革開放，積累了大量的私人財產，其中不僅包括生活資料，也包括生產資料和越來越多的技術專利等無形資產。私有財產的不斷增加，反映了我國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雖然我國現行憲法和法律也有一些關于私人財產保護的規定，但主要限于生活資料的范圍，而且事實上國家對私有財產的保護，并不像對公有財產的保護一樣重視，在憲法和法律中缺乏對合法的私有財產保護的專門規定。這已經不能充分反映現實和時代的要求了。黨的十六大報告中明確提出“完善保護私有財產的法律制度”，這是第一次在黨的代表大會報告中明確提出的新思想。十六屆三中全會進一步強調了保護私有財產權，促進非公有制經濟的發展，保障所有市場主體的平等法律地位和發展權利。這充分體現了共產黨人實事求是、與時俱進的品質。因此，在憲法中加入“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的內容，對于維護和保障公民的財產權益，推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促進我國經濟的全面繁榮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私有財產權作為一項基本權利，在憲法與憲政制度中，始終處于核心地位。私有財產權的保障，體現了憲法的精神和憲政制度的完善，促進了憲法秩序的確立與穩定。在啟蒙思想家那里，財產權被看作是一個人的自由意志的體現，是其自由的外在領域。人之所以得到他人和社會的承認和尊重，正是通過財產權來實現的。因此，近代以來，世界各國憲法都把私有財產權作為一種基本人權加以規定，并把它看作是個人享受其他基本權利的前提和基礎。自憲法秩序產生以來，私有財產就是憲法秩序的核心。一旦放棄了私有財產權，憲政本身就會受到威脅。因為沒有財產權，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之間的區別就會消失，而憲法與民主之間的“必要的張力”也會受到威脅。因此私有財產權具有一種重要的有序化功能，它制約著民主，并確認憲政的要求。

為了使以市場為根本的市民社會免受政治國家權力任意的侵害，就將私有財產權作為防止兩者沖突的特殊屏障加以肯定，并奉之于至上的憲法地位。因此，私有財產權對于民主國家的憲法秩序和憲政制度的完善具有重要意義。雖然我國的社會性質與西方國家有著本質區別，但作為發展市場經濟的基本要求，在保障私有財產權方面應當是共同的。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對私有財產權的認識也開始發生變化。表現在憲法上，1982年憲法改變了原來僅僅保護“各種生活資料的所有權”的提法，明確規定保護公民“其他合法財產的所有權”，并增加規定了“保護公民的私有財產的繼承權”。至20世紀90年代以后，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確立，人們對私有財產的觀念和認識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又從根本上導致了人們對整個憲法權利觀念的深刻變化。

首先，對私有財產的擁有，已真正成為一項“權利”。公民對私有財產的擁有和追求，不僅得到了政策的肯定，更重要的是得到了法律的保護。公民的財產權利，已經相對形成了一個比較完整的體系，如所有權、債權、知識產權等。其次，對私有財產權的肯定，推動了人們權利意識的確立。近年來，公民權利意識有了很大的發展，公民對自己的人身權、人格權、隱私權等不再漠視，而是積極地尋求法律的保護。而形成這種狀況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對私有財產權的肯定。其三，完善對私有財產權保護的要求，促進了國家法律體系的逐步健全。近年來，有關涉及到私有財產權保障的法律紛紛出臺，如《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產品責任法》等。而1999年頒布的《合同法》，則是一部規范和保障私有財產權的重要的基本法律。而正起草中的《物權法》以及《民法典》都是以規范、保障私有財產權為終極目標的基本法律?？梢赃@樣說，保障私有財產權，是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要求；完善有關保障私有財產權的立法，也是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體系的基本目標。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在客觀上必然對私有財產權的憲法保障提出新的要求。黨的十六大報告毫不動搖地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完全可以在市場中發揮各自優勢，為平等競爭、相互促進、共同發展提供了政策上的保證。市場經濟與平等有著天然聯系。市場經濟是要求平等的經濟形式。正如黑格爾所言；在市場經濟中，公正是一件大事，必須通過司法對各市場主體的所有權加以保護，這是市民社會的一個重要環節。平等交易是市場經濟的內在要求。平等交易首先是指市場交易主體在規則上的平等。市場交易的平等并不要求競爭者在經濟實力上的平等，而是要求競爭者在規則、制度和政策上享受平等的對待。其基本要求是各種所有制形式的市場主體，包括國家，集體和個人，在資本的組織、運行中須受法律同等、公平的保護，不得有差別和歧視性待遇。其中，所有權的法律平等保護尤為關鍵。所有權權利在法律上的地位差異，則意味著各市場主體法律地位上的差異，這將違背市場經濟對公平、平等的內在要求，不利于市場秩序的穩定和效率的提高?？梢哉f，對私有財產權的憲法保障是發展我國社會生產力，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客觀要求。

因此，中共中央關于“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國家依照法律規定保護公民的私有財產權和繼承權”“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規定對公民的私有財產實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給予補償”以及“國家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的發展，并對非公有制經濟依法實行監督和管理”等建議，對于進一步推進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不斷完善市場經濟體制提供了根本法上的保障。在當代中國，私有財產權的憲法保障是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必然要求。私人財產能否得到有效和充分的保護，對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目前社會上出現的一些資本外逃以及民間投資活力不足等現象，在一定程度上與保護私人財產的法律制度不完善有關。保護一切合法的勞動收入和合法的非勞動收入，完善保護私人財產的法律制度，既是堅持和完善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經濟制度，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需要，也是保障人民財產安全、促進民間投資、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需要。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逐步確立的過程中，明確私有財產權的憲法地位，完善對私有財產權的憲法保障，是不斷完善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憲政制度所不可忽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