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論證問題,也是這次在劉涌案件當中談得比較多的問題。我認為專家論證,它是受一方當事人的委托,或者受有關機關的委托,就案件的某一個情況,某一個事實,來發表專家自己的意見,提供一些咨詢意見。是這樣的一個活動。
如果在一個社會里面,法官的專業水平很高,甚至比教授還高,這種情況下當然就沒有必要組織專家就某一個問題來發表意見。但是我們國家目前情況并非如此。我們現在的法官隊伍和司法隊伍真正有正規學歷的人占得還比較少。在這種情況下,在司法實踐中就會出現某些疑難案件,出現某些疑難問題。對于這些疑難問題,專家們也未必能夠解決,對于同一問題不同專家們可能會有不同的看法,但是畢竟專家們是專門研究這些問題的。對于這些問題他們發表他們的意見,對有關當事人、對司法機關來處理這些問題可能會起到一種參考作用。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聘請專家,聽取專家意見,就成為我們司法過程當中普遍進行的一種情況。不僅律師來聘請專家就某一個案件發表意見,而且公安機關也聘請某一些專家就某一個案件來發表意見,檢察機關也聘請專家來發表意見,法院也聘請專家來就某一個案件發表意見。
我本人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專家咨詢委員會委員,多次參加最高法院主持的就某些案件的定性問題的咨詢會,來發表對某些案件的處理問題的處理意見(甚至包括某些重大案件,有些問題定不了,那么請專家來進行咨詢)。我也參加過最高人民檢察院召開的專家咨詢會,發表對某些案件的咨詢意見。我也是北京市公安局的專家咨詢委員,北京市公安局有很多案件都找我們專家委員會來進行咨詢。當然我們也參加了包括律師代表的被告人一方,律師代表的被害人一方來就某一個問題進行專家咨詢。
專家在這些咨詢當中,只是發表自己對某一個問題的看法。這里面涉及到這樣一個問題,我們過去把司法活動看作是一種單純的權力的行使。但是現在隨著法治文明的發展,越來越看到的是在司法活動當中,知識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說司法活動不是一種赤裸裸的權力行使,而且包含著一種知識的運用。因此在司法活動中需要一些專業的知識。那么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知識,專家的咨詢意見才有可能在一個案件的定性當中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就這個問題而言,我認為專家對某一個案件發表意見本身,它僅僅是代表專家本人,只是供有關的當事人參考,而不能對案件起到決定作用,不可能說專家說有罪就有罪,專家說無罪就無罪。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的。
這里面還有一個問題,也就是說,專家提供意見如果是不收取費用的,是無償的,那你是公正的,但是你收了當事人的費用,那好像你就為當事人所用。實際上我要先說明一點,專家提供咨詢意見本身也是提供一種勞動服務,所以這種服務它必然是有償的。實際上不僅律師請專家咨詢會給予一定的報酬,而且最高法院、最高檢察院請專家同樣也會給專家一定的勞務報酬。這正是在這個知識經濟時代,知識所應有的價值。不能以有償無償來判斷是否公正。當然如果我是受這一方當事人委托,我肯定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來就某一個法律問題發表意見。那么這種意見也是從有利于委托人這個角度來發表的。但是我們首先要記住這一點:任何意見必須要有它的事實和法律基礎,如果一個專家意見完全脫離事實,完全脫離法律,那么說了等于白說,沒有任何價值。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不管是站在哪一方,不管是有沒有領取報酬,它必須要從事實和法律出發,這樣的意見才有可能被有關的司法機關所采納。脫離了事實和法律,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而且專家的意見,只對律師所提供的證據負責任。律師提供的證據可能會有假,也不排除有的律師有隱瞞,但是在這種基礎上提供的意見它不可能被司法機關所采納。所以這樣的咨詢意見沒有任何意義。
同樣,專家參加咨詢,可能會在訴訟的不同階段,他在不同階段發表的意見,是根據現有材料來發表的。比如說海淀前段時間發生的所謂“天價葡萄案”,海淀公安分局就請我們過去咨詢,說這個案件到底能不能定罪,定罪數額是多少?在這個時候,公安機關還剛剛處于收集資料的初始階段,在這個階段專家發表意見,只能說這個案件如果你要想定他什么罪,就需要什么資料;如果沒有這些資料,這個罪就定不了。就是提出一些指導性、參考性的意見,對于他們的辦案工作會有一定的參考作用,絕不是說專家說有罪就有罪,專家說無罪就無罪。專家絕對沒有這么大的權力,也不可能做到這一步。
因此我覺得,對專家論證的問題應該客觀的、辯證的來看待。對專家本身來說,他有一個自律的問題:如何使你所發表的意見盡量的和法律和事實符合。另外一個問題呢,專家本身不是一種裁判制度。裁判者是有關司法機關、有關司法者,他們有如何采納、如何采信的問題。當然我也贊同這樣的看法:專家的意見是目前中國司法現狀下一種暫時的、具有相對合理性的一種做法,隨著我們法官素質的提高,隨著整個社會的法治素質的提高,專家意見總有一天會退出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