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憨憨的二哥

二哥大我5歲，沉默寡言，從小就非常關心我。我上小學一年級時，二哥和我同校，由于學校離家遠，有時我走不動了二哥就背著我。現在我常想起當年伏在二哥背上的情景，想起7月的陽光下二哥淌滿汗水的臉，二哥當年被我忽視的汗珠一直在記憶中閃爍著讓我感動的光芒。

家里的狀況一直不好，初中沒畢業二哥就輟學了。那時大哥因盜竊被判了刑，爸爸媽媽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許多。從那時開始，二哥便開始了蹬三輪車的生涯，那年他剛剛16歲。那時爸爸所在的工廠已倒閉，媽媽又體弱多病，二哥用他稚嫩的肩膀擔起了全家的重擔。無論酷暑嚴寒，二哥都是早出晚歸，掙來的錢全部交給母親。

那時我在學校常被人欺負，因為大哥是賊。一天放學路上，幾個高年級的學生又攔住我，口口聲聲叫我“賊弟弟”，我撲上去和他們扭打在一起。很快我便被他們摔倒在地上，鼻子也被踢出了血。這時正好二哥蹬三輪車路過，他不顧車上的客人瘋了般沖過來，嘴里大喊著，那幾個學生被嚇得四散跑了。二哥幫我擦干臉上的血，摟著我默然無語。從那以后，每天的放學時間，二哥都蹬著三輪車到學校接我。

有一次我在書店看到一套《魯迅小說全編》，那是渴望已久的，可是我只能帶著遺憾匆匆翻了翻，30元錢的定價讓我不敢去想。回去后我心中總是閃著那套書精美的封面，做事也恍恍惚惚的，二哥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便問我怎么了，我對他講了那套書，語氣中帶著希望與無奈。一天放學時，二哥早早地等在校門口，見到我便說：“走，咱買書去！”驚喜的我根本沒想到去問二哥哪來的錢，當那套夢寐以求的《魯迅小說全編》靜靜地躺在我枕畔時，我夢里都帶著笑容。

第二天放學和二哥回到家，爸爸寒著臉問我哪來的錢買書，我嚇得不知所措，二哥說：“是我給他買的！”媽媽問：“你的錢不是每天都給我了嗎？哪里來的那么多錢？”二哥垂著頭一言不發，爸爸火了，抄起笤帚問：“說，是不是偷的？”自從大哥因盜竊被判刑后，爸爸對這個“偷”字恨之入骨。二哥梗著脖子說：“不是！”爸爸怒吼道：“錢到底哪來的？”二哥又恢復了沉默。爸爸的笤帚雨點般打在二哥的背上，邊打邊說：“你們都不爭氣！我讓你偷！”二哥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任憑爸爸打他，媽媽撲過去護住二哥，忽然她“哎喲”叫了一聲，問二哥：“你的肩膀怎么了？”爸爸住了手，媽媽扒開二哥的衣服，我們全呆住了，二哥的肩頭腫得老高，破了皮的地方還往外滲著血！媽媽問：“你這是怎么弄的？”二哥說：“昨天我去工地扛了一下午木頭！”爸爸手中的笤帚掉在了地上，我緊緊擁住二哥，我們全家都流淚了。

我上高中的時候，大哥已刑滿釋放，他自覺無顏見人便去了南方，一走便沒了消息。這時二哥早已不蹬三輪車了，他曾經租個床位賣服裝，由于嘴皮子不靈便很快不干了，后來他又同別人合伙做買賣，因為心眼太實被騙了，現在他在一家工廠當裝卸工，依舊每天早出晚歸。這期間有親戚給二哥介紹了一些對象，可哪個都沒成，人家不是嫌我們家條件不好就是沒看上二哥的憨樣。倒是有個姑娘不在乎這些，卻又被二哥給氣跑了。爸媽責問他，他只是一句話：“我結婚了你們怎么辦？再說我也不想連累人家！”我善良的二哥就這樣為了全家而犧牲了他的幸福。

1995年我順利地考上了大學，高興之余心中涌起陣陣的感傷，二哥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二哥高興得整天笑，不善言語的他逢人就說：“我弟弟考上大學了！”自從大哥出事以來，我們家很久沒有這樣揚眉吐氣了。二哥堅持要送我去學校，火車經過一夜的奔馳終于到了沈陽。來到了學校，看著一幢幢樓房，二哥的神情興奮地變幻著，我的心一動，知道這也是二哥心中早已埋沒的夢想。二哥住了一天就走了，他買好車票后把剩下的錢全給了我，我們坐在候車室中默默無語。二哥上車后，隔著車窗對我說：“以后自己生活，一切都要小心啊！”火車啟動了，我的心中像起了霧一樣，穿行著無數往事，想起了從小到大二哥對我的關心與愛護，想起了二哥為這個家所做的一切，我的心一酸，輕輕喊了一聲“二哥”，淚水便涌出了眼眶。

大學期間二哥每月都寄錢來，他很少寫信，可我知道他心中仍然像從前一樣牽掛著我。大二時，二哥在家鄉開了一個小吃部，由于二哥人實在，大家都愿意到他那兒吃飯，生意很紅火。我心里很欣慰，想著遙遠的二哥忙碌的身影，總是久久不能平靜。

畢業后我去了另一個城市工作，二哥時常打電話給我，在我最落寞失意的時候，二哥是我惟一可以傾訴的人，聽著二哥憨厚的聲音，心中所有的不快便都煙消云散了。在二哥的幫助下，我終于走出了低谷，不僅工作出色，而且每年在全國各大報刊發表文章百余篇，正在迎來生命的輝煌。去年，33歲的二哥終于結婚了，二嫂是鄉下人，和二哥一樣淳樸善良。婚禮上二哥依舊憨憨地笑著，被主持人逼得滿臉通紅。在親朋們善意的笑聲中，白發蒼蒼的父母笑出了眼淚，我的心也被那份血濃于水的親情柔柔地包圍著，熱淚盈眶。

婚禮后我和二哥在他的小吃部對坐喝酒，講述著小時候的事，我們都很激動。送走最后一個客人，二嫂坐過來笑著說：“沒想到你們哥倆兒的感情這么深厚！”

我深情地看著二哥說：“二嫂，我是站在二哥的肩膀上才有今天的高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