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管兒子”砍得十年恩愛成碎片

人類首個使用捐獻精子而受精的案例發生在１８８４年，從那時起這種人工受精的方式就為那些不孕的夫婦帶來了福音。

今天，當這些試管嬰兒長大成人，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們會是怎樣的一種態度？而他們的家人對他的存在又是一種怎樣的反應？

在國內，同樣是一個試管嬰兒的故事，結局又會是怎樣的？從中，我們也許可以看出中西方一些觀念上的差異。

２００３年１月初，車文先終于離婚了，再也不用面對那個他恨之入骨的“試管兒子”。自從這個“試管兒子”降生，他就一直生活在噩夢中，總覺得這個孩子破壞了他的生活和他擁有的一切。

甜蜜生活，擠進了絲絲苦澀

１９９１年春暖花開的季節，車文先與顏紅在沈陽市福園大酒店舉行了隆重的婚禮。他們浪漫的戀愛故事，令許多人感動和羨慕。婚后，車文先的事業越來越紅火，他的電腦公司越做越大。顏紅，是時下標準的美女，婚后她沒有了打拼事業的雄心，她的心思都在家里，她一心一意讓丈夫和自己有個溫馨浪漫的家。她還有個心愿，生個孩子，把孩子培養成一流的人才。

開心的日子過了一年，顏紅有點著急了。她想生孩子，可一直沒有懷孕。過了一年，還是沒動靜。車文先小心翼翼地跟顏紅說：“你那么喜歡孩子，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咱倆肯定有一個人有問題。要是有問題，趕緊治?，F在醫學這么發達，肯定能治好。”

顏紅看著丈夫，不敢抬頭：“文先，我去過幾次醫院了，我沒問題。醫生說問題可能出在你身上，我沒敢告訴你，不想讓你不開心?！?/p>

車文先走過去抱緊顏紅：“好老婆，你干啥這樣苦自己？我是男子漢，不會那兒脆弱的。明天，咱們去醫院?！?/p>

在隨后的２年時間里，車文先看過許多醫院，吃過許多種藥，都不見效。車文先也借出差的機會去過北京、上海、廣州的大醫院，都沒有效果。車文先和顏紅都絕望了。

親生兒子，埋下仇恨的種子

緊接著，半個月的時間里，車文先都被顏紅的噩夢驚醒。顏紅說的夢話，都是跟孩子有關。車文先知道愛妻真的想要個孩子，沒有孩子，愛妻不可能真正幸福。

經過幾天思考，車文先終于在痛苦中做出了選擇：“顏紅，咱們抱養一個孩子吧。你是個天生的好母親，你身邊必須有個孩子。”

聽丈夫這么說，顏紅頓時淚如雨下：“文先，我真的想要個孩子，真的想要。不過，我不想抱養，我想要個親生的孩子。報紙上總有文章寫試管嬰兒的事，我們要個試管嬰兒吧。人家都說，沒經過十月懷胎的女人，就不是真正的女人；沒經過十月懷胎的孩子，也不會真正愛他……”

車文先沉默了，他沒想到妻子會提出這個問題，這可是個大問題。抱養孩子，他接受起來都很困難，只是為了妻子的幸福他才出此下策。要個試管嬰兒，讓妻子懷上別人的孩子，這是他無法接受的?？墒?，他不想讓愛妻再受傷害，就想拖一拖再說吧。車文先開口了：“這么大的事，讓我好好想一想！”

第二天，通過朋友，車文先找到了一位試管嬰兒的專家，非常詳細地了解了試管嬰兒的整個生育過程。車文先雖然是現代知識分子，他骨子里卻非常傳統，一想到另一個男人的精子進入妻子的體內，他就感到胸悶氣短。他寧愿不要孩子，也不要試管嬰兒。

這個日子，是車文先和顏紅一生都無法忘記的。１９９６年２月１４日，車文先推掉所有工作，陪著妻子看畫展看電影聽音樂會，又去了他們最喜歡的那家酒吧，他要讓妻子過一個最快樂的情人節。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鮮艷的紅玫瑰讓臥室里充滿了溫馨的氣氛。就在這時，顏紅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跪在了丈夫面前。

抱著丈夫，顏紅說：“我知道你愛我，大家都說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墒?，我就想要個親生的孩子，沒有孩子的女人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你答應我，讓我要個試管嬰兒吧！”

車文先的表情非常痛苦：“我們抱養一個吧，我不想要試管嬰兒。好嗎？”

顏紅不知道丈夫不想要試管嬰兒的原因，那時她也沒想那么多，這也讓她后來非常后悔。她捧著丈夫的臉：“文先，這輩子，我什么事都聽你的，就求你這一件事，我就想要個親生的孩子，求你了！”

愛妻從未求過自己，眼下卻跪在地上求自己，車文先真的感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不想讓妻子痛苦，寧愿自己痛苦。那一刻，他有了上戰場的感覺：“好，我答應你！”

“試管兒子”，讓痛苦恥辱在心田瘋長

車文先為了讓妻子能開心地生活，不敢把真實的想法說出來，他陪著妻子去了醫院，在“使用供精標本人工受精自愿書”上簽了字。

顏紅的愿望很快就實現了。顏紅滿心歡喜，回到家里向丈夫報告喜訊。聽到妻子懷孕的消息，雖然早就有思想準備，車文先還是禁不住痛苦萬分，他臉色鐵青，閉口不言。車文先一想到妻子肚子里的孩子，就非常難受：“這個孩子是另一個男人的，雖然不知道是誰的，但不是我的。妻子的肚里有了另一個男人的孩子，我還算是什么男人？這跟她被人強奸了有什么區別？可是，她卻歡天喜地！還說自己有了親骨肉！不是我的種，怎么會是我的親骨肉！”

半個月后，車文先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他在哄妻子：“我有個想法。這個孩子先不要了。以后再要吧。我們這么年輕，多出去玩一玩，有了孩子，就不方便了。我想帶你走遍世界?！?/p>

顏紅沒有想到丈夫的真實用意，滿臉喜悅地說：“我才不去走遍世界呢！你們男人愿意出去，我就愿意在家里守著孩子。有了孩子，我什么也不要了。”

經過十月懷胎，１９９６年底，顏紅生了個男孩。產房的醫生護士和眾人都祝賀車文先有了兒子，車文先卻自言自語地說：“要是女孩，會好一些?！?/p>

惡念似劍，恩愛真情流血而死

望生（“試管兒子”）一天天長大，顏紅終于發現了丈夫對兒子的仇恨。那是望生２歲時，他奶聲奶氣地喊著爸爸，笑著撲向剛進門的車文先。車文先臉上的表情很難看，一聲不吭地走進書房。望生仍在后面喊著爸爸。車文先回頭看了一眼望生，那目光正和從房間里出來的顏紅的目光相遇。顏紅打了個冷顫，她感到了那目光不僅是冰冷的，還有仇恨。

那個夜晚，當望生睡熟了，夫妻間進行了一場關于兒子的談話，這是兩個人進行的最沉重的一次談話。

面對妻子的種種疑惑，車文先終于說出了壓在心底的話：“我從來沒想要個試管兒子，是你非要不可。你認為那是你親生的，可那是我親生的嗎？另一個男人的精子被你孕育成兒子，是我的兒子嗎？如果我們收養個孩子，我會平靜地面對孩子?？墒?，一個試管嬰兒，他的母親是你，他的父親不是我，那我是他什么？是他繼父嗎？是他養父？是他什么！這個家，我變得多余了，親生母親親生兒子，我是什么？你知道嗎？我最害怕跟望生一起時被人看見，這個像你不像我的孩子，別人會怎么看？你認真看過別人的眼神嗎？

聽到這兒，顏紅打斷了丈夫的話：“你說你是什么？你是我的丈夫！這個孩子，也是你同意要的！”

車文先也激動了：“是我要的。你跪在我面前，我能不同意嗎？我原本以為慢慢我會接受的，可是時間越長我越不能接受。不僅不能接受，反倒越來越仇恨他。我也明白，望生是無辜的，我想也應該善待他?？墒俏揖褪亲霾坏?。每次面對他，我都覺得是他破壞了這個家的幸福安寧，我無法忍受他，這個跟我沒關系的親生兒子！”

顏紅終于明白了丈夫的仇恨了：“天哪！我真想不到你會這樣想。這個世界，每天都有無數個試管嬰兒出生，也就有無數對夫妻歡天喜地。試管嬰兒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體現，可你卻這樣想。如果當初你告訴我真實的想法，我不會要這個孩子的，因為你在我的生命中是最重要的?？墒乾F在，他是我的兒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能把他怎么樣？我能把他拋棄嗎？我能嗎？你倆都是我最親近的親人，我不能丟下任何一個，你知道嗎？你倆缺了任何一個，我都無法生活。”

車文先被妻子的一番話打動了：“我知道，你是無辜的，錯都在我，給我時間，讓我改正，好嗎？”

從那時起，車文先會經常抱起兒子，給兒子買點東西，這讓顏紅非常高興。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她想讓他們都幸福。可她不知道，丈夫所做的一切，仍是為了安慰她愛護她，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思想問題，心病仍在折磨他。

發現這一點，是在２００１年秋。車文先的大學同學來沈陽，他們已十多年沒見過面了。在家里，同學夸著望生：“這孩子，比爸爸媽媽都漂亮聰明?！边@本是同學的一句客套話，可車文先的臉色非常難看，大口大口地喝酒，很快就喝醉了。然后，跟同窗好友說起了心里話：“這孩子，不是我的，是試管嬰兒！誰知道他的父親是誰？我真受不了，我的妻子生的兒子不是我的……我恨這個孩子，是他拆散了我跟妻子美好的生活……我就是不想看到他。只要看到他，我就痛苦得想自殺！”

顏紅在另一個房間聽著丈夫的話，她沒流淚?？伤男脑诹鳒I。她終于明白了，丈夫并沒有轉變什么，仇恨仍在繼續，而且越來越重。

第二天，夫妻倆又進行了一次談話，談話的氣氛非常嚴肅也非常尖銳。在進行多次交鋒后，顏紅的話決定了他們的將來：“文先，你是我最愛的人，比兒子還愛?？墒?，兒子是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我對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不可能拋棄他！我是母親，把自己的兒子交給了別人，天下沒有這個道理?？磥恚挥形覀兎珠_了。我們先分居吧。我們都冷靜一年，再做最后的決定。”

顏紅等待著丈夫改變想法。她提出分居一年，就是想讓丈夫有一年的時間離開孩子，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一年后，也就是２００３年年初，車文先顏紅這對恩愛夫妻終于離婚了。因為車文先無法忍受跟“試管兒子”在一起生活，而顏紅又絕不同意送走兒子。

現在，顏紅帶著兒子生活。她想重新開創自己的事業，給兒子樹一個好榜樣。她不恨車文先，倒有點可憐他：“大男子主義，傳宗接代，害了他呀！”

（姚文文薦自《現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