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后薩達姆的世界

薩達姆·侯賽因被抓住的消息占據了世界各地的新聞頭條，這也是意料之中的?，F在整個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美國未來發展的方向以及我們將會面對怎樣一個后薩達姆時代的問題上。

在喬治·布什的領導下，美國的外交政策表現出了一種很強的單邊主義傾向，一個突出的例子就是伊拉克戰爭。2003年3月，在沒有聯合國明確授權，并且遭到法國、俄羅斯和中國這三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反對的情況下，美國及其盟友的軍隊開進了伊拉克。這種強勢的單邊外交政策在國際社會中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而在另外一些不那么彰顯的問題上，華盛頓卻表現了一種愿意遵循多邊主義原則的態度，最好的例子就是朝鮮的核危機。在美國政府的勸說下，2003年8月在北京召開了有美國、中國、俄羅斯、日本、韓國和朝鮮參加的六方會談。

如今，人們不禁要問，薩達姆·侯賽因的被捕將會對美國的外交政策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尤其是在單邊主義和多邊主義的取舍方面？

抓住薩達姆以及美國在伊拉克戰爭中的勝利可能對美國的政策產生影響。勝利顯然會提高美國在當代世界事務中的支配地位。這對未來那些反對美國的力量來說是一種警示。這種情況也符合華盛頓的“零容忍”的戰略原則，即不希望出現任何力量對美國在當今世界上的領導地位提出挑戰。

同時，雖然美國的軍事力量占據巨大優勢，但伊拉克的戰爭也已暴露了其潛在的弱點。以相對很少的傷亡為代價在短期內取得軍事勝利并占領伊拉克，這當然是個了不起的成就，但是在過去幾個月中不斷發生的美國及其盟國人員受到恐怖主義襲擊的事件表明，鞏固勝利并且和平地交接政權是一項更加困難而富有挑戰性的任務。世界上或在美國國內，反對這場戰爭的一種觀點就是懷疑整個事情會不會拖得很長，并且會不會像越南戰爭中的那樣存在許多看上去無法克服的障礙和矛盾？此外，可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中東地區的發展將很不穩定。這種趨勢為美國外交政策體系中那些認為多邊主義方法更符合美國利益的一派提供了支持。雖然美國得到了比如英國和日本這些盟友的支持，但是卻沒有得到其他大國的支持，并且也沒有得到聯合國的明確允許。伊拉克所發生的一切可能招致更強烈的呼聲，要求糾正這種趨勢并更多地依賴于多邊主義。

一個后薩達姆時代的世界將如何發展也會對美國的國內政策產生巨大影響，并由此影響到美國的外交政策。眾所周知，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美國就要舉行下一任總統的選舉了。誰將成為美國總統自然就成了民主黨和共和黨要考慮的首要問題，也是美國社會中各行各業人們所關心的問題。薩達姆被逮捕會成為布什再次競選中的積極因素嗎？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在短期內，布什政府的形象可能會得到提高，但是在一些民主黨的高層政治家之中，對伊拉克戰爭的反對態度依然沒有改變。另外，對布什單邊主義外交政策的批評仍然非常強烈。

另外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經濟。無論如何，布什的父親老布什贏得了海灣戰爭卻輸掉了1992年競選的命運會讓人感到不安。小布什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并且會在總統大選還有幾個月就要來臨的情況下將注意力集中到經濟方面去。因此，考慮到這樣的國內情況，從現在到明年11月份的時間里美國不太可能發動另外一場大規模的單邊戰爭。更有可能的是美國政府將集中力量鞏固在伊拉克的勝利，并同時努力改善和其他大國的關系，以期建立一個反對恐怖主義的聯盟并維持中東和平。

薩達姆被逮捕并不一定會改變國際社會已有的對伊拉克的戰爭態度（支持或者是反對）。在今年早些時候美國采取軍事行動之前，出現了一個新的反對陣營（法國、德國、中國和俄羅斯），該聯盟對美國采取的軍事行動表達了強烈的保留立場。雖然在美國的軍事勝利之后，四個國家都在政策上面作了一些調整，但是立場上沒有重大的改變。其中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利益和考慮，并且在不同程度上都對美國有一些妥協。這個聯盟不太可能在未來永久地維持下去，但是華盛頓必然不會愿意看到類似的反對力量持續存在。雖然上述四國愿意看到一個能夠遏制任何不受歡迎的美國單邊主義傾向的力量，但是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都愿意和美國在多邊主義的方向上進行努力。

在中國方面，北京政府很關心美國未來的外交政策方向。在過去的兩三年中，國際事務中發生的一些關鍵性事件對中國產生了重大影響，比較明顯的有“9·11”恐怖分子對華盛頓和紐約的襲擊以及美國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戰爭。這些事件極大地改變了美國外交政策中的優先次序關系，中國不再是其主要的“戰略競爭者”和“挑戰者”了。中美關系迅速從2001年4月份海南間諜飛機事件造成的低谷中恢復了過來。在美國這個惟一的超級大國和中國這個新興崛起的力量之間，顯然有一種相互需要的關系存在。

這種相互需求不僅僅表現在大量增加的雙邊貿易和投資活動帶來的經濟上的相互依賴，而且表現在一系列對雙方都很重要的戰略問題上的合作上，包括朝鮮的核危機、聯合國在伊拉克和中東的作用、反恐怖主義聯盟的建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不擴散問題，等等。當然，盡管雙方都存在對一個互利合作關系的需要，但是沖突和競爭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對中美關系的主要挑戰和考驗在于一個“傳統”的問題，即臺灣問題。面對明年3月的“總統”選舉，陳水扁及其“民進黨”越來越多地在耍臺灣獨立的牌。陳的政治賭博促使布什總統對臺灣努力改變其政治地位的意圖明確地提出了警告。布什對12月初到訪的溫家寶總理明確承諾華盛頓政府不支持臺灣任何試圖獨立的舉動。顯然，這是符合中國和美國的利益的，雙方都要避免在臺灣問題上動武。

但是人們也必須考慮到臺灣未來發展中的不確定性，也就是說陳水扁和其民進黨“政權”會在多大程度上利用“臺獨”做文章。人們除了要考慮美國社會中的不同觀點，或許也需要考慮布什政府內部的不同觀點。有一批以新保守主義者為代表的被稱作“藍隊”（Blue Team）的親臺灣力量，他們實際上更希望看到臺灣地區和中國大陸的永久分離。因此，雖然雙方現在都愿意和平地處理臺灣問題，但是不能排除日后中國和美國在臺灣問題上發生軍事沖突的可能性。最大的挑戰是中國并不希望刺激美國，但是如果臺灣選擇走向獨立，那么中國政府就別無選擇。這對北京和華盛頓的領導人來說是一個真正的智慧上的挑戰。

最后，我們可以注意到東亞國家聯盟建設的發展情況。雖然薩達姆被逮捕了，但是估計在最近的一段時期內美國仍然會忙于伊拉克和中東的問題。但是東亞國家和可能在聯盟的建設方面更進一步。這在最近10月份舉行的東南亞國家聯盟首腦擴大會議（有東盟10國和中國、日本以及韓國參加）上已經得到證實。在討論地區性的主要國家內部的問題之外，另一個重要的議題是美國將扮演什么樣的角色。看來很明顯的是，一個奉行多邊主義原則的美國將對東亞地區聯盟的發展有好處并受到歡迎。同時，東亞國家可能會繼續反對一個執行單邊主義政策的美國。

作者是美洲大學(American Univesity)亞洲研究中心比較和地區研究部的教授和主任，哈佛大學Faribank東亞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