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是人類共同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的和不可或缺的因素。如果對大多數公民的一個基本的善舉缺乏信任,那么在某種程度上,毫無障礙的日常生活就無法成為可能。如果原則上不存在對經濟交易伙伴的信任,那么一個市場經濟體制將非常無效。如果對政治家、教師、醫生、公共汽車司機或者警察不存在基本的信任,一個現代社會也不能運作。此外,對政府、議會、法庭、銀行或者教育事業的一種“制度”信任,對于一個共同體的穩定也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人類在現代市場社會中生活,與傳統社會中的人們一樣依賴于信任。但是同時,在市場社會中滿足這一需要的條件似乎不佳。社會關系在這些社會中是以高度流動性為標志的,這使得現代社會中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多地陷入一種匿名性的海洋。同時,傳統上建立的聯系在崩潰。市場越是擴展,人們越是必須更為頻繁地與相對陌生的人員交往。欺騙者可以不斷尋求犧牲品,而在事后溜之大吉,并又在另一個地方繼續其生計。在現代大社會中,個人容易在大眾的匿名性中找到庇護。
市場社會的核心是以互惠形式廣泛交換產品與服務。除了許多對現代社會和市場經濟持懷疑態度的看法之外,還往往存在這樣一種看法,即認為這類社會雖然需要信任,但是它們幾乎不能借助自身力量滿足這一需要;在一個純粹市場經濟中,所有形式的信任日益受到威脅,承受著勢不可擋的侵蝕。如此,人們不得不求助于文化和宗教的文明化影響以及國家權力和國家組織的強力工具。批評者,比如社群主義,認為自由社會雖然促進了啟蒙、富裕和自由,但是同時也導致了道德危機和自我毀滅。
但是上面這一懷疑論看法的合理性卻是值得懷疑的。相信很多人都讀過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但是只有也閱讀了斯密的《道德情操》之后才能對這一思想有一個全面和深刻的了解。現代市場社會的“信任潛力”往往被低估。實際上,只有在現代市場社會這樣一種組織結構中激勵才是有效的,它們可以產生一種高要求的、特別形式的普遍信任,而不受限于某種特定的群體隸屬關系。
這樣一種普遍信任的存在是一個社會的重要社會資本并具有重要意義。普遍的信任能夠增進公民社會的培育和發展。它強化了社會交往和自發的自組織,它使得跨越群體的非正式聯合體、私人機構以及中介網絡成為可能,并且由此反過來可以防止國家機構對社會功能的集權化。普遍信任還可以促進富裕的增長。它為經濟交流與合作提供了便利,特別是在大型的匿名市場上,它降低了交易成本,并且有助于企業和其它組織提高效率及促進其穩定性。它使權力與責任的下放成為可能,從而減少官僚主義與等級制的危害。普遍信任能夠增強社會的穩定。它能夠克服群體利己主義,加強個體與群體的團結并且促進個體更加積極地參與政治活動。普遍信任是集體精神和對憲法忠誠的基礎,因此它也構成了民眾對國家制度和政治抱有信任的基礎。
在那些只有特殊的、與群體相關的狹隘范圍內的信任占據統治地位的社會中,會出現諸多的問題,比如國家中央集權、市場失靈、低效率的等級制度和官僚主義、任人唯親、浪費公共資源以及政治制度遭到自利以及國家公民缺乏積極性的腐蝕,等等。
普遍信任的基礎是具有普適性的社會規范的存在。只有當合作利益在一個社會中跨越地區界線并且支配強權利益時,普適的社會規范才能產生。開放和自由的法治國家社會極大地促進了合作利益的發展。在此,這種社會的三個特征具有決定性意義:第一,匿名性和流動性:開放社會促進了非地區性的、跨地區合作利益的產生,因為這種社會能夠導致界線分明、相互隔絕的社會群體的解體。第二,市場:由于擁有高效、巨大、甚至最后全球化的市場,開放的自由社會使得廣泛的交換與合作過程成為可能并能夠為這個過程提供巨大的推動力,因而有利于合作利益支配強權利益。第三,法律與自由:自由的法治國家社會通過國家強制行為來確保合作性行為的根本規范得到遵守,對犯罪與欺騙進行制裁,從而使合同約定得到貫徹。公民權利能夠保障一個根本性的免遭國家干預的個人的自由空間,從而能夠對個人資源及其行為傾向進行合理的估算及進行長期的經濟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