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批學習了先進西方理念的留學歸國人員,在經過沙里淘金的檢驗后,肯定會涎生出杰出的政治家。他們是技術宮員后產生的第四代政治家,對中國社會的發展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
記者:從1998年開始,留學人員歸國從政潮流開始逐漸升溫,您對此現象如何評價?
劉吉:留學人員回國并從政升溫,這是必然的現象。它對于中國未來公民的政治生活將帶來深刻的影響。改革開放以后,從計劃經濟轉變為市場經濟,政治體制改革也進行了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就是干部的素質發生了一個根本的變化。工農干部和復員干部曾經是我們國家干部的主體。毛主席曾經說過,中國人民解放軍就是穿著軍裝的農民。我覺得還可以說這樣一句話,中國的干部就是脫下軍裝的解放軍。盡管這些干部的革命堅定性和經驗比較豐富,但是在經濟建設的經驗和執政的經驗方面就不夠了。中國曾為此走了一些彎路。 改革開放以后,鄧小平非常強調干部的專業化和知識化。現在,一般縣團級、處級以上干部基本上都是大專以上文化程度口特約記者蕭超唐愛華前中國社科院副院長劉吉,現在還擔任著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執行院長當時大規模外派留學生的時候,國家已經準備有一部分人不回來了,就算只有10%的人回來,對國家也是一筆了不起的財富。而現在回國的人有1/3不止,現在還有很多自費留學生。
記者:您認為這個過程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得以體現?
劉吉:毛主席曾經講過,中國革命要成功需要愚公移山的精神。同樣,中國的政治民主化也需要一段時間和過程,我們不能將其簡單化,期望睡一覺醒來中國的政治經濟能夠發生很大的變化。留學歸國人員就是參與愚公移山“工程”的一個組成部分。
留學歸國人員的從政,對于中國政治民主化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積極因素。因為這些留學歸國人員不但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教育和熏陶,而且還從國外的世界中看到了許多新鮮事物。目前在中央和省級部門有很多官員都有海外留學背景。有些在國內已經擔任高級領導干部的官員,還專門到國外去接受培訓半年到一年,專門學習管理知識。我認識的一部分人中有很多都有這樣的經歷。
記者:那么,目前中國政府官員公共管理方面處于一種什么樣的水平?
劉吉:在這20多年中,很多官員走出國門,又有很多“海歸派”學成回國,應該說他們的總體素質還是不錯的,自身的管理水平也相當好,尤其是在沿海地區的城市。加上國內現在的很多培訓都與國際接軌,即便那些沒有出國的官員也可以接受很好的培訓。
同時,我認為,不能因為中國很多官員素質已經有了較大提高就因此排斥土生土長的干部,其實他們也有自身的長處,他們的自身水平和當地的經濟發展階段是相適應的。有部電影叫做《被告山杠爺》,影片中主人公的管理方法按照我們當今的觀點看就非常土,甚至還帶有一些封建色彩,但他卻能用自己的土辦法保一方太平,就是因為他的管理手段和當地人民的素質相適應。西方有位哲學家說過,“有什么樣的政府就有什么樣的人民,有什么樣的人民就有什么樣的政府”。當人民的素質還沒有達到一定水平的時候,你不能要求有一個超越人民素質的政府。
記者:我國出現的留學潮有過好幾次。那幾次的潮流對當時中國歷史的發展各自產生了什么樣的作用?
劉吉:中國幾次留學熱潮都證明了留學生回國對中國社會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最早清朝派出的留學生回國后給社會產生了兩種后果:一個是洋務運動,誕生了一批民族資本家和實業家,他們的誕生從根本上和社會基礎上挖了封建主義的墻腳;同時還培養了一批革命家。第一批留學生對于中國社會基礎的變化起了先鋒作用。
第二批留學熱潮主要是在五四運動前后。大批人到歐洲勤工儉學。沒有這次浪潮和歸國的留學生,就不會產生以后的“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后,各種思潮前后涌人中國,經過整合,最直接的結果就是誕生了中國共產黨。而留學生在其中的作用功不可沒。
第三批留學熱潮就是建國后大批人員留學蘇聯。他們主要是前往蘇聯學習紅色專家的技術,當時學文科的很少。回國后,這些留學人員在社會主義建設中起了骨干作用,并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擔任廠長和其他領導職務,有些還走向了從政的道路。
現在我們正經歷的是第四次留學浪潮。和前三次留學潮不同的是,這次是一個全方面的留學,留學生并不單只是全部前往一個國家,而是全方位的,幾乎遍布世界各地。
現在的留學熱潮告訴我們,當代的政治不再處于一種依靠經驗去做事的時代了,它已經上升為一門科學。靠自己積累經驗的過程太長了,我們必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進行系統化的學習。在經濟和政治生活中,各種專業都要求有熟悉本專業的管理者出現。其中,從政的留學生將對中國的政治生活產生很大的影響。
記者:正如您剛才談到的,中國的留學潮流已有好幾批,目前中國政府的高層官員有很大一批是留學蘇聯的技術官僚,而現在更多出國留學的是學習公共管理的人才。這兩種類型的官員有何不同之處呢?
劉吉:留蘇官員的出現其實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學理工的人員對社會主義建設非常重要。但是,學理工者的管理只是建立在技術管理的基礎上,對于公共政策管理不熟悉,因此他們到了領導崗位將面臨著一種轉變。我們現在越來越發現管理水平的落后,因此就產生了對一批懂得專門管理知識的人才的渴求。
中國擔任領導干部的政府官員,第一代是工農干部,第二代是專業工程技術人員,第三代是企業管理干部,而第四代將是由純粹學政治、法律和其他方面專業的人才治理國家。我們目前還處于第三階段。
現在學習管理的只是公務員。而真正從政的其實應該有兩種人。一種是懂得宏觀政策和社會發展方向的政治家;另外一種就是懂得公共管理的專業人才。比如說懂得證券、銀行、企業宏觀調控等方面的人才。但我們現在還把這兩種人才混在一起。真正意義上的公務員是專業的官僚,而政治家是代表政黨的。
記者:中國對從政官員所掌握技能發生的變化對于轉軌時期的中國社會將帶來什么樣的影響?這種變化又有何意義?
劉吉:我個人覺得這是非常有意義的。從工程技術人員中脫穎而出一批管理技術人才,經過歷史的實踐檢驗和淘汰,有一部分就成為了公務員,但中間也會產生出優秀的政治家。現在有一批學習了先進西方理念的留學歸國人員,他們目前大部分都是從事各種公共管理的公務員,在經過沙里淘金的檢驗后,肯定會誕生出杰出的政治家。他們是技術官員后產生的第四代政治家,對中國社會的發展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
而且我認為,盡管留學生在國外學了很多知識,但回來后還是應該與中國國情相結合。誰結合的好,誰就會成功,也為中國的政治民主建設做出貢獻。我想,歸國留學人員無非有三種人。一種是喜歡簡單的照搬,覺得外國什么都好,一旦他們處于重要的崗位,那他們本人不但會碰得頭破血流,而且還將把中國搞糟;一種是回來后很快地與舊體制同流合污了;而只有把現代政治文明的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踐相結合的人,才是未來中國的棟梁。
我們應該把外國正確的基本方法和原理與中國的現有社會制度結合,比如說西方的“三權分立原則”,這個原理是在西方的歷史發展過程和文化背景下產生的。雖然很多方面對我國不適用,但我們可以采納它“權力不受制約就會產生腐敗”的基本原理,可以與中國目前的具體實踐相結合,建立起中國特色的權力制衡機構。
記者:現代政治學有種觀點認為,中國官員目前在國外學習的公共管理主要是一種工具性的方法和手段,那么,它距離中國政府治理的目標還有多少距離?
劉吉:還有相當的距離。學習了外國的理論,更多的人需要回來實踐。除了從書本上讀,還要去做,也許做的時候會失敗,但不要灰心。我們與國外最大的差距是觀念。只有觀念變革,體制才會變革。而觀念和體制的變革需要人去做。但這個過程需要幾代人去完成。中國現代歷史上曾有過一些所謂的“革命”,但有些看上去是12級臺風,但那只是表面現象,因為底下依舊紋絲未動。我們要進行的是一場韌的戰斗。
記者:您本人曾經擔任社科院副院長,目前還在社科院擔任博士生導師,對于中國官員接受國際化的公共管理培訓,您有何評論?
劉吉:我很贊成這件事情。現在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就是要培養一批21世紀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家和高級管理人才。這也是當代中國所需要的人才。在8年前,中國政府和歐盟創建了這所商學院,專門培養這方面與國際接軌的人才。這些企業家中也是可能產生政治家的。但他們的出現需要一個親民的民主政治制度氛圍和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