ＭＰＡ之憂思

■潘多拉（北京）

繼工商管理碩士(MBA)、法律碩士之后,另一種國際文科職業研究生教育——公共管理碩士(MPA,英文全稱是Master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正式在中國鳴鑼開張。經國務院學位辦公室批準,北京大學、清華大學等24所院校今年將首批招收共2400名MPA。據介紹,MPA教育在國外已有半個世紀的歷史,中國引進MPA教育,旨在為公共事務、公共管理和公共政策研究與分析等方面培養高層次應用型專門人才,為政府部門和非政府公共機構培養具有現代公共管理理論和公共政策素養、掌握先進分析方法及技術、精通具體政策的專業化管理者和政策分析者。

剛聽說報考MPA已儼然一大熱點的時候,我也難免有些心動,于是特別注意了一下MPA的招生條件,什么“大學本科畢業并有4年以上工作經歷的黨政機關工作人員、公務員、非政府公共機構的工作人員、企事業單位的管理人員以及符合條件的其他人員”,什么“重點招收政府部門公務員”,“政府部門公務員實行推薦與考試相結合的辦法,要求持省級人事部門的推薦意見報名;非政府部門人員要求持所在單位人事部門推薦意見報名,但后者錄取比例不會超過錄取限額的20%”……頓時就知道沒自己什么事兒,還是別瞎湊熱鬧為好。而今MPA開學在即,聽說各院校招生名額嚴重供不應求,只好經批準又擴招了450人,我就更覺得自己當初知難而退絕對是明智的選擇。不過“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既然對MPA多少有了一些了解,我還是忍不住要說說自己的一點兒隱憂。

“讀MBA為了高薪,讀MPA為了高位”,大凡想往官場里擠、或者正在官場上混的主兒,誰不懂得“藝多不壓身,多張文憑多張臉”的硬道理?MPA的出現,無異于平地里又給他們鋪就了一條“勤學深造”的金光大道。想想這些年來,機關里小到辦事員、科員,大到處長、副局長、局長,有多少沒有拿著公家的銀子到大學里去弄一個本科文憑、研究生文憑或MBA什么的。有的更是三下五除二就把名牌大學的博士學位或教授職稱抱回辦公室,簡直要把那些長年累月在象牙塔里“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寫一句空”的書呆子博士、教授們氣得跳樓。而今又有了“重點招收政府部門公務員”、“推薦與考試相結合”的MPA,袞袞諸公玩兒起“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更‘優”的游戲來,無疑就更加方便快捷而且理直氣壯了:MPA就是專門為我們開設的,我不去讀誰去讀?到時候,只怕是連機關里看大門的老頭兒都能冷不丁從兜兒里摸出張MPA證書來嚇你一大跳。

說風涼話總不招人喜歡,這我懂,可大量既往事實俱在,看問題冷靜一點兒沒壞處。有關人士在論及MPA時,總是拿它與已在中國落戶十年的MBA相比,斷言“MPA就業前景十分廣闊,可以說絕不亞于MBA”。那就先看看MBA。去年11月,著名職業經理人、時任廣西噴施寶公司總經理的王惟尊,因揭露噴施寶公司將1998年的3905萬元銷售額做成1.71億元,偽造了1.3億元,將實際虧損123萬元偽造成利潤6354萬元這一“天方夜譚式的做假”,而被公司董事長、民營企業家王祥林以職務侵占與商業賄賂的罪名告上法庭,被當地公安機關以涉嫌偽證罪拘留達8個月之久,近日才得以取保候審。王惟尊畢業于中國最早和最好的MBA學院——中歐管理學院,歷任英資英紅公司中方總經理、太太口服液公司副總裁、喜之郎公司執行副總裁,其堅持揭露噴施寶上億元假賬的行為,表明他無愧于自己所受的MBA教育,無愧于“中國職業經理人的代表”的榮譽。他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他的遭遇“嚇得更多的MBA只躲在上海、北京、廣州、深圳,只敢去外企”。在MBA被引進中國10年之后的今天發生“王惟尊事件”,我們只能說中國現在仍然沒有具備可供MBA大展鴻圖的市場環境。由此設想,將來一個MPA畢業后到政府部門當高級公務員,如果他像王惟尊那樣只認“死理”,只對自己作為“職業管理人”的誠信、良知與尊嚴負責,而不是像其他機關工作者那樣全身心致力于適應環境、服從領導、“團結”群眾,在現今官場眾所周知的游戲規則之下,我敢說他的結局不會比王惟尊好多少。

有人一看到MPA被引進中國,就斷言“讓人看到了一個高效、務實政府的前景”,愚以為結論未免下得太早了些。弄得不好,MPA在中國很可能陷入這樣一種尷尬——不學無術之輩打著MPA的名號更加有利于大干蠅營狗茍的勾當,而真正品學兼優的MPA卻苦于英雄無用武之地,“把吳鉤看了,闌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正如一件價值連城的名貴西服,某些顏容猥瑣、心術不正之徒穿著它可以耀武揚威大行其道,而俊秀挺拔、品行高潔的儒雅之士穿著它卻四處碰壁寸步難行。